特訓營結束前最後三天，林衍的生活進入了一種近乎苦修的節奏。
清晨五點，天色未明，他已經在一號訓練場做着基礎體能訓練。王猛的要求簡單而殘酷：不用異能，純靠肉體，完成三組極限訓練。
“你的眼睛能看到力的流轉，但身體跟不上。”雷烈看着林衍顫抖着做完最後一組深蹲，聲音平靜，“結構和材料，是一體兩面。再完美的設計，用爛木頭做，一壓就垮。”
林衍撐着膝蓋喘息，汗水滴在塑膠地面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他能看見——在自己的結構視覺中，大腿肌肉纖維的收縮過程，骨骼承受的壓應力分布，關節軟骨的微形變。所有的力學傳遞都清晰可見，但身體的極限就擺在那裏。
材料性能決定結構上限。
這是《天工開物圖》第二層“材性感知”要教他的第一課。
上午八點，舊訓練館。
林衍盤坐在破木桌前，面前攤開着三樣東西：父親留下的裝甲金屬板、從李墨那裏借來的靈能材料手冊、以及那卷暗青色玉簡。
第一層“器形初識”的三百件基礎工具，他已全部拆解，每件工具的宏觀結構已了然於心，但每到微觀層面就會卡住——缺乏材料學的深層知識，他的“拆解”只能停留在想象層面。
就像知道錘頭是鐵做的，但不知道鐵晶體在鍛打後如何細化晶粒。
知道木柄是硬木，但不知道纖維素分子鏈如何沿紋理方向排列。
“知識儲備不足……”林衍合上靈能材料手冊，揉了揉太陽穴。
手冊上記載了三十七種常見靈能材料的性能參數，但大多只有宏觀描述：銅紋鋼“導電性優良，韌性上等”，星塵砂“能量親和度高，可塑性強”……
缺少微觀結構數據。
缺少晶格排列圖像。
缺少從原子層面解釋“爲什麼”的深層原理。
林衍將手掌按在玉簡上，靈能注入。
意識再次沉入無邊工坊。
這一次，他沒有直接開始拆解，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工坊本身。
地面是某種青灰色的石材，表面有細微的磨痕。林衍的意識“觸摸”那些痕跡——是工具拖動、腳步摩擦、重物碾壓留下的印記。每一道痕跡的深淺、走向、邊緣的碎裂形態，都講述着石材的硬度、韌性、耐磨性。
牆壁是木材。不是單一的木板，是數十種不同木材拼接而成：深色的紫檀、淺色的白蠟、紋理華美的花梨……它們的接縫處嚴絲合縫，膨脹系數匹配到令人驚嘆的程度。
林衍的意識沿着接縫遊走。
他“看見”了不同木材在溼度變化下的微形變差異，看見了拼接匠人如何通過榫卯角度、膠合劑量、預緊力控制，讓這些天性各異的材料和諧共存。
這不是簡單的“放在一起”。
這是對材料本性深刻理解後的“引導”。
“材性感知……”林衍在意識中喃喃，“不是記住參數表，是聽懂材料的語言。”
工坊忽然震動。
所有工具、所有材料、所有結構，開始發出微弱的光。每一種光都有獨特的頻率和節奏：金屬是清脆的高頻震動，木材是沉穩的低頻脈動，石材是厚重而緩慢的波動……
它們交織成一首無聲的交響。
林衍的意識沉浸其中。
他開始能“聽”出：那塊鍛鐵錘頭的光頻裏，帶着火焰淬煉後的餘溫；那根白蠟木柄的光脈中，留存着樹木生長時的年輪記憶；那片青石地磚的光波下，沉澱着億萬年地質運動的厚重。
原來每一件材料，都有自己的“生命史”。
鍛造史、生長史、形成史。
而這些歷史，最終決定了它們此刻的性能。
“呼——”
林衍在現實中睜開眼睛，臉色蒼白但眼神發亮。
他一把抓過筆記本，開始狂寫：
發現：材性感知非數據記憶，乃“歷史讀取”
猜想：材料的宏觀性能，是微觀歷史的積分結果
方向：嚐試“聽”材料的生命頻率，而非“看”靜態參數
驗證方法：用結構視覺觀察材料在不同條件下的變化，反推其歷史
寫完，他立刻起身，從訓練館角落翻出一堆廢棄材料：幾截斷裂的鋼筋、幾塊碎裂的木板、一捧混凝土塊。
結構視覺全開。
他先“看”那截鋼筋。表面鏽蝕，斷口呈脆性斷裂特征。靈能滲透進去，沿着晶體結構回溯——他“看”見了這截鋼筋的一生：高爐冶煉時的液態流動，軋制拉伸時的晶粒變形，澆築入混凝土後的緩慢腐蝕，最後在某個超載瞬間，位錯積累到臨界點，裂紋擴展，斷裂。
整個歷史，在結構視覺中化爲一連串的動態影像。
雖然模糊，雖然殘缺，但確實存在。
林衍又“看”木板。木紋走向、年輪密度、蟲蛀痕跡、幹裂裂紋……這些信息在他眼中自動拼合，還原出這棵樹的一生：幼苗時的緩慢生長，壯年時的快速增粗，被砍伐後的幹燥應力，使用中的磨損老化。
每一種材料，都是一部史書。
只是以前他不懂閱讀。
現在，《天工開物圖》爲他打開了第一頁。
下午兩點，材料學實驗室。
掃描電鏡的屏幕上，銅紋鋼的微觀結構清晰呈現：銅原子和鐵原子形成規則的替代固溶體，晶界處有微小的富銅相析出，正是這些析出相阻礙了位錯運動，賦予了材料優異的強度和韌性。
“原來如此……”林衍盯着屏幕，手指在空中虛劃，“銅原子半徑比鐵大，固溶後引起晶格畸變，產生固溶強化。晶界析出相釘扎位錯，產生析出強化。兩種機制疊加……”
他閉上眼睛，在意識中重構銅紋鋼的晶體模型。
淡藍色的星雲光點浮現，開始排列。
這一次，排列的精度達到了驚人的0.05毫米——而且不是簡單地“堆”出形狀，是模擬真實的原子堆疊方式：體心立方晶格，銅原子隨機替代部分鐵原子，晶界處形成第二相……
光點聚合，凝固。
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銅紋鋼”出現在掌心。
他撤去靈能，材料消散。
但那種感覺留下來了——對銅紋鋼“本質”的觸摸。
《天工開物圖》第二層的大門，在這一刻，推開了一道縫隙。
深夜十一點，舊訓練館。
林衍完成了今日最後一次觀想。
意識從工坊中退出時，他感覺到丹田處的星雲光點發生了質變——原本散亂的光點，開始按照某種規律分組、排列，形成穩定的簇狀結構。
每一簇光點，都對應一種他“聽懂”過的材料頻率。
銅紋鋼的清脆震動，白蠟木的沉穩脈動，青石材的厚重波動……
這些頻率在星雲中共振，讓整個能量體系更加穩定、更加精密。
林衍抬起手，心念一動。
一簇光點飛出，在空中聚合成一把小錘。這把錘不再是簡單的幾何形狀，而是有了“質感”——錘頭的金屬光澤、木柄的紋理走向、甚至錘面使用過的細微磨損，都栩栩如生。
打印精度：0.02毫米。
而且這一次，打印物不再只是“形似”，開始有了“神似”——它散發着微弱的材料頻率，雖然遠不如真實材料強烈，但確實是那種“生命感”的雛形。
《天工開物圖》第二層，“材性感知”，入門。
林衍撤去小錘，翻開筆記本，在新的一頁寫下：
核心領悟：材料即歷史，性能即記憶
能力提升：打印精度突破至細胞尺度，可模擬基礎材料特性
下一階段目標：打通材料感知與結構設計的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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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訓營最後一天，雷烈宣布了結業考核內容：
“三人一組，在‘千機峽谷’模擬戰場生存六小時。期間會遭遇十波攻擊，從蝕金蟻群到鐵甲龍蜥。評分標準：生存時間、擊殺數、戰術創造性。綜合排名前三的小隊，將直接獲得學院大比種子選手資格。”
訓練室內的空氣驟然凝固。林衍感到趙峰碰了碰自己的胳膊，這個胖子的手指有些發抖。
“兩只鐵甲龍蜥……”趙峰咽了口唾沫，“我們上次模擬戰只碰上一只，就差點全軍覆沒。”
李墨正在快速計算數據：“以我們小隊的平均輸出，正面擊殺一只鐵甲龍蜥需要至少六分鍾，前提是它站着不動讓我們打。兩只的話……”
“會被撕碎。”林衍接過話頭，聲音很平靜。
可他握緊的手心在出汗。
站在人群中的陳浩正看着他，嘴角帶着冷笑。B級小隊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一個F級帶兩個輔助？簡直是笑話。林衍能感覺到那些目光——憐憫的、幸災樂禍的、等着看他出醜的。
他深吸一口氣，把那些雜念壓下去。
“走，去準備室。”
千機峽谷的入口處，三支小隊同時進入。根據規則，峽谷會被劃分爲三個區域，互不幹擾，但最終評分會放在一起比較。
林衍小隊被分到中段區域，地形最復雜，也是最容易設伏的地方。
“這是機會。”李墨分析着地形圖，“兩側岩壁陡峭，中間通道狹窄，如果我們能利用地形……”
“問題是時間。”趙峰愁眉苦臉，“只有三分鍾準備，能幹什麼？”
林衍沒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峽谷入口，抬頭看着兩側高達百米的岩壁。結構視覺展開，岩體的每一層紋理、每一條天然裂縫、每一處應力集中的地方，都在意識中清晰呈現。
他的目光在岩壁上移動，像在閱讀一本打開的書。
“趙峰，你能讓這塊岩石鬆動嗎？”林衍指着頭頂三米處的一塊凸起岩石。那石頭有半人高，與岩體的連接處有幾道明顯裂縫。
“應該可以，但鬆動之後呢？砸下來也傷不到鐵甲龍蜥啊。”
“不用砸中。”林衍的視線順着岩壁向上移動，“看這裏，還有這裏……如果這塊石頭掉下來，會引發連鎖反應。”
在他的眼中，岩體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個由無數單元構成的系統。那塊凸起岩石是關鍵節點——它一旦脫落，上方的岩層會失去支撐，產生局部崩塌。崩塌的落石會堵塞峽谷最窄的一段，形成天然路障。
“我們要做的是控制崩塌的時機和範圍。”林衍語速加快，“李墨，掃描這塊岩石的精確參數。趙峰，準備按我標記的位置注入靈力，要剛好讓連接處達到臨界狀態，但不要立刻崩塌。”
三分鍾倒計時只剩一半。
三人迅速行動起來。李墨的掃描儀發出細微的嗡鳴，趙峰雙手按在岩壁上，土黃色的靈光滲入岩石縫隙。林衍則閉上眼，在腦中快速建模。
這不是簡單的計算，是在預測一個動態系統的行爲——岩石脫落的角度、速度、撞擊點、引發的連鎖反應……每一個變量都可能影響最終結果。
林衍的額頭滲出汗水。這不是因爲累，是因爲緊張。如果計算失誤，崩塌可能會波及他們的安全區，或者根本攔不住鐵甲龍蜥。
“好了！”李墨報出最後一組數據。
“趙峰，停！”林衍睜開眼，“現在岩石處於臨界狀態，只要受到足夠震動就會脫落。我們退到安全距離。”
三人剛退到三十米外的掩體後，峽谷入口方向就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第一波攻擊不是預想的蝕金蟻，而是兩只鐵甲龍蜥同時出現。這個變化讓李墨臉色一白——雷烈臨時調整了難度。
“媽的……”趙峰罵了一句。
六米長的巨獸踏進峽谷，暗青色的鱗甲在模擬陽光下泛着金屬光澤。它們沒有立刻沖鋒，而是用琥珀色的眼睛掃視着環境，展現出與模擬數據不同的、屬於真正獵食者的謹慎。
其中一只龍蜥突然抬起前爪，重重踏在地上。
“轟！”
地面震動。
就是現在！
林衍意念微動，提前打印在岩石連接處的微型觸發器被激活。不是爆炸，是精準的高頻振動——模仿了鐵甲龍蜥腳步的震動頻率，但放大了十倍。
“咔嚓——轟隆！”
那塊凸起岩石應聲脫落，翻滾着砸向峽谷地面。正如林衍預測的那樣，它撞擊的位置觸發了上方的岩層，數十噸的碎石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峽谷最窄處堆起三米高的亂石堆。
第一只龍蜥被攔在了亂石堆另一側。
但第二只，已經沖過來了。
“散開！”林衍吼道。
三人向三個方向翻滾。龍蜥的巨爪擦着林衍的後背拍在地上，碎石飛濺。林衍能聞到它嘴裏噴出的腥臭氣息，能感覺到鱗甲摩擦空氣帶起的熱風。
太快了！比模擬數據快至少百分之二十！
林衍就地一滾，起身時雙手已經按在地上。沒有時間設計精巧結構，只能打印最基礎的東西——鐵蒺藜。
數百顆帶刺的金屬顆粒在龍蜥沖鋒路徑上瞬間成型。龍蜥一腳踩上去，鐵蒺藜刺穿了腳掌的軟組織，雖然沒有重傷，但疼痛讓它動作一滯。
就這一滯，給了林衍喘息之機。
“趙峰，土牆限制它左轉！李墨，標記它右前肢的鱗片接縫！”
土牆從地面升起，雖然被龍蜥一撞就碎，但成功改變了它的沖鋒方向。李墨的激光指示器精準地打在龍蜥右前肢第三和第四片鱗甲的縫隙處——那是林衍之前講解過的薄弱點。
林衍沒有浪費這個機會。
他雙手抬起，光點在掌心匯聚。這次不是打印實體武器，而是在空中編織結構——一個直徑半米的環形框架。框架成型瞬間，林衍將體內靈力瘋狂注入。
框架開始高速旋轉，發出刺耳的嗡鳴。
這是他從老校工磨刀時領悟的技巧——共振。不同的材料有不同的固有頻率，如果能讓攻擊頻率與目標的共振頻率匹配，破壞力會倍增。
但龍蜥鱗甲的共振頻率是多少？
林衍不知道。他只能賭。
結構視覺全力運轉，死死鎖定那片被標記的鱗甲。在鱗甲隨着龍蜥動作微微振動的瞬間，林衍捕捉到了那個頻率——很低，沉重，像戰鼓的悶響。
他立刻調整環形框架的旋轉速度。
“嗡——！”
框架發出的聲波與鱗甲振動頻率重合了。
奇跡發生了。
那片原本堅固的鱗甲表面，出現了細密的裂紋。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像冰面被重錘敲擊。
龍蜥感覺到了異常，想要後退。
但林衍不給它機會。
“趙峰，地面軟化！”
趙峰咬牙，雙手猛拍地面。龍蜥腳下的岩石突然變得泥濘——不是真正的泥土，是岩石表層被靈力強行改變了結構。
龍蜥腳下一滑，右前肢剛好按在地上。
那片龜裂的鱗甲，承受了全身重量。
“咔嚓！”
清晰的碎裂聲。鱗甲崩開，露出下面粉紅色的皮肉。
“就是現在！”林衍向前沖去。
他沒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他的拳頭就是武器——在沖鋒過程中，淡藍色的光點在他右拳表面快速堆疊，形成一個布滿微小凸起的金屬拳套。不是完整的拳套，只是覆蓋拳峰和指關節的局部強化。
《伏虎勁》第一式，伏虎拳。
力量從腳底升起，經過腰胯扭轉，沿脊柱上行，在肩膀處二次加速，最終匯聚於拳峰。
這一拳，打在了裸露的皮肉上。
“噗嗤！”
拳套表面的凸起像釘子一樣扎進血肉。林衍感覺到拳頭擊碎了什麼——可能是骨頭，也可能是肌腱。
龍蜥發出痛苦的嘶吼，右前肢猛地抽搐，整個身體向一側傾倒。
但它還沒有失去戰鬥力。劇痛激發了凶性，龍蜥張開巨口，喉嚨深處有暗紅色的光芒匯聚——是火息！模擬數據裏沒提到這個！
“躲開！”林衍只來得及喊出這一句。
暗紅色的火焰吐息噴涌而出，覆蓋了前方扇形區域。林衍向側方撲倒，火焰擦着他的後背掠過。作戰服瞬間碳化，後背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但他顧不上疼，因爲龍蜥的第二波攻擊來了——尾巴橫掃！
粗壯的尾巴像攻城錘一樣掃來，林衍已經來不及躲閃。情急之下，他做了一個極其冒險的決定。
不躲，硬抗！
但不是用身體硬抗。在尾巴即將擊中他的瞬間，林衍雙手交叉擋在身前，光點瘋狂涌出，在面前半米處打印出一面……斜面的盾牌。
不是垂直的盾牌，是傾斜四十五度的斜面。
尾巴砸在斜面上，沖擊力被分解成兩個方向：一部分向下傳導到地面，一部分沿着斜面滑開。林衍像被卡車撞中一樣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岩壁上，喉嚨一甜，吐出血來。
但他還活着。
盾牌碎了，但他卸掉了七成力道。
龍蜥因爲尾巴掃空，身體出現了短暫的失衡。
“李墨！”林衍嘶吼。
“明白！”李墨一直等在最佳位置。他手裏沒有武器，只有一支特制的注射器——那是林衍提前準備的，裏面裝的是高濃度腎上腺素和靈力刺激劑的混合液。
趁着龍蜥失衡的瞬間，李墨沖了上去，將注射器狠狠扎進龍蜥右前肢的傷口，將全部藥劑推入。
藥劑生效極快。
龍蜥的身體猛地一僵，然後開始劇烈抽搐。腎上腺素讓它的心跳飆升到危險值，靈力刺激劑與它體內的能量系統產生沖突。這不是致命傷害，但足以讓它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趙峰！最後一擊！”
趙峰從掩體後沖出。他沒有攻擊，而是雙手按在龍蜥身側的地面上。
“起！”
地面隆起，不是攻擊，是“抬升”。岩石將龍蜥的身體托起，讓它柔軟的腹部暴露出來。
林衍撐着站起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走到龍蜥面前，看着那雙逐漸渙散的琥珀色眼睛。
然後抬起手。
這一次，他沒有打印拳套，而是打印了一把刀——最簡單的直刃刀，沒有任何裝飾，刀刃只有三十厘米長，但足夠鋒利。
刀尖抵在龍蜥脖頸下方，那裏是鱗甲覆蓋最薄弱的地方。
林衍雙手握刀，用全身重量壓下去。
“噗嗤——”
刀刃貫穿皮肉，切斷氣管和動脈。虛擬的血液噴涌而出，濺了他一身。
龍蜥的掙扎漸漸停止，化作光點消散。
第一只，擊殺。
但戰鬥還沒結束。
亂石堆另一側，傳來另一只龍蜥狂暴的撞擊聲。它在試圖撞開障礙。
“我們還有多久？”林衍抹了把臉上的血。
“四分鍾左右它就能撞開。”李墨看着掃描數據，“而且……它好像比這只更強。”
林衍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虎口開裂，雙臂肌肉因爲過度發力而在顫抖，後背的燒傷火辣辣地疼，內髒應該也有損傷。
精神力剩餘不到三成。
還打嗎？
他看向趙峰和李墨。趙峰臉色慘白，剛才連續使用異能已經接近極限。李墨握着注射器的手在發抖——只剩一支了，而且龍蜥有了防備，不可能再得手。
放棄嗎？
林衍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面：覺醒日全場的嘲笑，陳浩輕蔑的眼神，老校工說的“萬物有呼吸”，父親筆記本上那句“解其構，便可重塑其命”……
不。
不能放棄。
“我有辦法。”林衍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但需要你們配合，而且……很冒險。”
“你說。”趙峰咬牙。
“我們殺不了第二只。”林衍直接說，“以現在的狀態，正面戰鬥必死無疑。所以我們要換個思路——不殺它，困住它。”
“怎麼困？峽谷就這麼大……”
“把它引到陷阱區，然後引發更大範圍的崩塌。”林衍指向峽谷深處，“我看過地形圖，那裏有一段‘之’字形彎道，兩側岩壁結構最不穩定。如果我們能把它引進去，然後在關鍵位置引發崩塌……”
“會把它活埋。”李墨眼睛一亮，“但怎麼引？它現在狂暴狀態，不會乖乖跟我們來。”
林衍笑了，笑得有些瘋狂：“用我當誘餌。”
“你瘋了？！”趙峰瞪大眼睛。
“聽我說完。”林衍快速解釋，“我會在‘之’字形彎道提前布置好觸發器。你們倆先去那裏準備，我留下來，等它撞開亂石堆後，我會激怒它，把它引過去。”
“可你怎麼脫身？”
“我有辦法。”林衍沒有細說，但眼神很堅定。
其實他沒什麼把握。所謂的“辦法”，只是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最後關頭，用打印結構在岩壁上制造臨時落腳點，像攀岩一樣逃出陷阱區。
成功率不到一半。
但值得賭。
兩分鍾後，第二只龍蜥撞開了亂石堆。
它看到了同伴消失後殘留的光點，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林衍站在峽谷中央，孤身一人。
他抬起右手，對龍蜥豎起中指。
這個動作很簡單，但效果拔群。龍蜥雖然不懂手勢的含義，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挑釁意味。它四肢蹬地，像一輛失控的戰車沖來。
林衍轉身就跑。
不是直線跑，是“之”字形跑。他在岩壁之間來回穿梭，利用地形拖延時間。龍蜥幾次險些追上，都被他險之又險地躲開。
後背的傷口在奔跑中裂開，鮮血浸溼了作戰服。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肺部像要炸開。
但他不能停。
轉過最後一個彎道，陷阱區到了。
“林衍！快！”趙峰的喊聲從上方傳來。
林衍用盡最後力氣向前撲出。在他落地的瞬間，趙峰和李墨同時激活了提前布置好的觸發器。
“轟轟轟——！！！”
連續的爆炸聲——不是真正的爆炸，是林衍打印在岩壁關鍵節點的“共振破碎器”。它們發出特定頻率的振動，與岩體的固有頻率產生共鳴。
整個峽谷都在震動。
兩側岩壁如巨獸般緩緩傾倒，數以百噸的岩石傾瀉而下，將‘之’字形彎道徹底掩埋。
龍蜥被埋在了下面。
煙塵彌漫。
林衍趴在地上，大口喘氣。他能聽到岩石堆下傳來沉悶的撞擊聲——龍蜥還沒死，在掙扎。但埋得太深，它短時間內出不來。
夠了嗎？
應該夠了。考核的目標是“在峽谷生存六小時”，不是“擊殺所有敵人”。困住，也算一種生存策略。
“林衍！你沒事吧？”趙峰和李墨從岩壁上攀下來。
“還……還行。”林衍想站起來，但雙腿一軟，又坐了回去。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虎口的傷口很深，能看到骨頭。但奇怪的是，在劇痛之中，他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清明——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
就像一直隔着一層毛玻璃看世界，現在玻璃碎了，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
他能“看見”自己傷口的微觀結構：斷裂的毛細血管，撕裂的肌肉纖維，受損的神經末梢……他甚至能想象出修復這些損傷需要什麼樣的結構。
這是……新的能力？
不，不是突然獲得的。是在極限壓力下，一直以來的積累終於突破了某個臨界點。
“林衍，你的手……”李墨拿出醫療包。
“等等。”林衍制止了他，“讓我試試。”
他閉上眼睛，將所剩不多的精神力集中在傷口處。淡藍色的光點浮現，不是打印外部物體，而是……在傷口內部構建臨時的支撐結構。
像搭腳手架一樣。
光點在斷裂的血管兩端搭建起臨時的“橋梁”，讓血液恢復流通；在撕裂的肌肉纖維之間打印出可降解的連接線，維持基本功能；甚至模擬出神經信號傳導路徑，暫時替代受損的神經。
這不是真正的治療，是“結構性急救”。
做完這一切，林衍幾乎虛脫。但傷口不再流血，疼痛也減輕了大半。
“這……”李墨看呆了。
“回去再解釋。”林衍撐着站起來，“考核還沒結束。”
確實沒結束。困住龍蜥只是第一步，他們還要在峽谷裏堅持到時間結束。而期間，還會有其他攻擊。
但林衍的狀態變了。
接下來的戰鬥，他展現出了全新的戰鬥方式。
面對從空中襲來的飛刺蜂，林衍沒有試圖擊落它們，而是在岩壁上打印出臨時的“落腳點”，然後像攀岩一樣迅速爬上高處，拉近距離後一拳一個。
面對試圖繞後的蝕金蟻，林衍直接在它們後退的路徑上打印出一堵牆，然後和趙峰前後夾擊。
甚至有一次，當一只速度極快的“影狼”撲來時，林衍來不及躲閃，直接在自己的作戰服表面打印出密集的尖刺。影狼撞上來，自己被刺傷。
戰鬥變得……流暢了。
不再是精密的計算和設計，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看到敵人，腦中瞬間浮現出最合適的應對結構，然後打印出來。
粗糙，但有效。
六小時終於過去。
系統提示音響起時，三人都癱倒在地。
“結……結束了……”趙峰有氣無力地說。
李墨看着戰術平板上刷新的數據，突然愣住了。
“怎麼了？”林衍問。
“我們……排名第一。”李墨的聲音有些顫抖，“擊殺數不是最高，但戰術創造性評分……是滿分。”
訓練室的控制中心，雷烈看着屏幕上林衍最後那幾場戰鬥的回放，久久不語。
“他突破了。”王猛在旁邊說。
“不只是等級突破。”雷烈指着畫面裏林衍修復傷口的細節，“他在戰場上領悟了‘結構急救’，這是體內打印深化的標志。還有那些戰鬥方式……他已經開始形成自己的風格了。”
“像個真正的架構師了。”
特訓營結業儀式上，雷烈宣布了種子選手名單。
“第三小隊，林衍、趙峰、李墨，綜合評分第一，獲得種子資格。”
台下響起掌聲，但更多的是復雜的目光。沒有人再嘲笑，但也沒有人真心祝賀。一個F級帶隊拿到第一，這打破了太多人的認知。
儀式結束後，林衍被雷烈單獨留下。
“手伸出來。”雷烈說。
林衍伸出右手。雷烈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儀器，像手環一樣扣在他手腕上。儀器表面亮起復雜的光紋，數字開始跳動。
“這是靈能等級檢測儀，軍用級別，比學院的儀器精確十倍。”雷烈解釋，“我要確認你的真實等級。”
林衍能感覺到儀器在掃描他的身體，特別是丹田位置。
半分鍾後，數字定格。
【凡境3級，穩定期，靈力質量：優良，控制精度：卓越】
雷烈盯着那個數字看了很久。
“三周時間，從凡境1級到3級。”他抬頭看林衍，“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林衍搖頭。
“意味着你的潛力，可能被嚴重低估了。”雷烈收起儀器，“回去休息吧，三天後學院大比開始。到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盯着你。”
“包括那些不希望平民崛起的人。”
林衍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訓練大樓時，夕陽正濃。他攤開手掌，淡藍色的光點在掌心流轉。和之前相比，光點更凝實，控制更精準。
他想起老校工的話：“萬物有呼吸。”
現在，他開始真正聽懂這句話了。
岩石有呼吸，水流有呼吸，風有呼吸，甚至連敵人攻擊的軌跡……都有呼吸。
只要聽懂了呼吸的節奏，就能預判，就能應對，就能創造。
前方傳來喧鬧聲。學院中央廣場上，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大比宣傳片。金光閃閃的“第三十七屆全院大比”字樣下，是歷屆冠軍的影像剪輯。
沈清瑤站在廣場邊緣，看着投影。察覺到林衍的目光，她轉過頭。
兩人對視。
沈清瑤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林衍也點頭回應。
然後他繼續向前走，穿過廣場，走向舊訓練館的方向。
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虎口的傷需要進一步治療，精神力也需要時間恢復。
但此刻，林衍心裏只有一種感覺——
期待。
對學院大比的期待。
對即將到來的、真正證明自己的舞台的期待。
從覺醒日的恥笑，到特訓營的驚豔。
而現在，他準備好了。
準備好讓所有人看到，一個打印師，能在這片戰場上，創造出怎樣的奇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