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登山靴踩碎最後一塊冰晶時,天坑邊緣的霧氣突然像活物般退去。深不見底的坑谷中,十二根黑曜石巨柱拔地而起,每根柱身都流淌着幽藍的符文——那是他在雪山飛船殘骸見過的A族文字。坑底中央懸浮着拳頭大小的金屬球,表面轉動的光環在岩壁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像某種遠古神祇睜開的眼睛。
“控制器……”銀翼的金屬手掌按在岩壁上,銀色皮膚下的能量紋路突然亮起。他身後的陳默正用牙齒咬開艾草捆的麻繩,背包裏最後半盒火柴被體溫焐得發燙。三天前在沼澤撿到的血日記此刻正塞在沖鋒衣內袋,那行“別相信補給箱”的字跡已被汗水洇成模糊的紫黑色。
突然,黑曜石柱群傳來沉悶的嗡鳴。陳默猛地抬頭,看見十二根柱子的陰影在坑底拼出巨大的蛇形圖案,而圖案中央站着那個穿定制沖鋒衣的男人——黑棘的蒼白面孔在幽藍光芒中如同紙扎的祭品,左手骨笛正湊到唇邊。
“第七十二小時零分零秒。”黑棘的聲音通過某種聲波放大裝置響徹天坑,“恭喜兩位成爲最後的‘參賽者’。按照規則,冠軍可以獲得這個——”他右手憑空托出全息投影,展示着A族飛船的三維模型,“方舟級殖民艦,足以讓你們成爲新的造物主。”
銀翼突然劇烈顫抖,能量手環表面迸出電火花。陳默這才發現他左肋有個貫穿傷,發光的血液正順着指縫滴在岩石上,在地面蝕出細小的孔洞。“陷阱……補給箱……”銀翼的中文依舊破碎,“他知道……我們會來……”
陳默想起三小時前那個從天而降的軍綠色箱子。當時銀翼突然撲開他,自己卻被箱內彈出的機械爪刺穿身體。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隨機空投——黑棘一直在用腦波追蹤控制器的能量信號。
“規則變更。”黑棘的豎瞳在陰影中縮成細線,骨笛終於吹響第一個音節。尖銳的頻率刺得陳默耳膜生疼,背包裏的艾草突然無風自動。他看見銀翼的能量紋路開始不規則閃爍,就像短路的電路板。“現在,你們必須選擇——”骨笛聲陡然拔高,“是讓他死,還是讓你們的‘方舟’永遠困在太陽系?”
岩壁突然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陳默轉頭看見最左側的黑曜石柱後,影魔們正從陰影中滑出——不是之前遇到的單獨個體,而是整整十二只,每只都模仿着參賽者的模樣。那個穿粉色速幹衣的女網紅、戴戰術眼鏡的退役特種兵、甚至連三天前被影魔撕碎的胖子都在其中,他們皮膚下的發光血管如同蛛網般蔓延,十二雙眼睛同時轉向坑底的控制器。
“它們在……復制……”銀翼突然拽住陳默的手腕,將他拉向懸崖邊緣。陳默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變形,仿佛要掙脫身體的束縛。這是影魔的精神攻擊,和在雪山時一樣,但這次的強度足以撕裂人的理智。
黑棘的骨笛突然轉向影魔們。那些模仿者立刻發出非人的嘶吼,皮膚像融化的蠟般剝落,露出覆蓋着黏液的黑色軀體。它們的手臂開始異化,有的變成鐮刀狀的骨刃,有的長出吸盤密布的觸須,最前面那只——曾經是網紅主播的影魔——甚至張開布滿倒刺的口器,吐出半消化的登山繩殘段。
“陳默!”銀翼突然將能量手環按在他掌心。金屬觸感傳來時,陳默的腦海裏炸開無數畫面:銀翼的母星在核爆中解體,巨大的方舟飛船穿越星雲,還有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將控制器塞進年幼銀翼的懷裏。這些不是幻覺,是銀翼通過手環傳遞的記憶碎片。
“啓動……需要……雙基因密鑰……”銀翼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就像正在蒸發的水銀。他指向懸浮的控制器,又指向陳默的胸口,“你的血……A族……”
骨笛聲再次響起。十二只影魔突然以違反物理定律的角度傾斜身體,四肢着地沖向坑底。陳默看見最前面那只影魔的利爪在岩壁上劃出火星,幽藍的符文被抓撓得支離破碎。他猛地拽出腰間的消防斧——那是三天前從發瘋的裁判屍體上撿的戰利品,斧刃還沾着外星植物的汁液。
“點火!”陳默將艾草捆塞進銀翼尚能活動的左手,自己則握緊斧頭沖向最近的影魔。當他躍過第一級台階時,餘光瞥見銀翼用最後力氣劃亮火柴——橙紅色的火焰突然在坑底炸開,艾草煙霧如同憤怒的活物,瞬間吞噬了三只沖在最前面的影魔。
“畏光……”陳默想起翻譯水晶破解的A族數據庫。影魔的基因序列裏保留着地球生物的弱點,而艾草燃燒產生的特殊頻率,恰好能幹擾它們的腦波控制中樞。但黑棘顯然早有準備——剩下的影魔突然集體轉向,用異化的肢體組成盾牌,將銀翼和火焰圈在中央。
“有趣的掙扎。”黑棘不知何時已站在黑曜石柱頂端,骨笛變成了閃爍着紅光的長杖。他輕敲柱身,十二根柱子同時噴出紫色煙霧,那些煙霧落地後竟凝聚成更多影魔幼體,“但你們忘了規則第七條——”陳默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眼前的銀翼開始分裂成重影,“聽到鳥鳴時,必須脫下所有衣物。”
這是僞規則!陳默咬碎舌尖逼退幻覺,卻看見銀翼的動作明顯遲滯——外星盟友對這種精神攻擊沒有抗性。三只突破煙霧的影魔已經撲到近前,它們皮膚下的血管亮起詭異的紅光,口器中流出的涎液在地面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孔洞。
就在這時,陳默的左手突然被銀翼死死按住。能量手環的接口精準刺入他掌心,鮮血立刻被吸入環內的能量槽。“啓動……協議……”銀翼的身體徹底透明,只有能量紋路還在頑強閃爍,“方舟……需要……領航員……”
控制器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白光。陳默感到一股暖流順着手臂涌向全身,那些困擾他多年的PTSD幻覺——戰友臨死前的面孔、爆炸後的廢墟、法庭上的閃光燈——突然像潮水般退去。他看見自己的血順着能量手環的線路流動,在環內形成微型銀河的圖案,而銀翼的身體正在化作點點星光,融入那片光海。
“原來……你是……”銀翼的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在空氣中。陳默突然明白他未說完的話——雪山殘骸裏那些閃回的記憶不是錯覺,他基因裏確實流淌着A族的血脈。那個在記憶碎片中抱着年幼銀翼的女性身影,左眼下方有顆和他一模一樣的淚痣。
影魔們發出驚恐的尖嘯。陳默低頭發現自己的皮膚正泛起和銀翼相同的金屬光澤,左手能量手環已完全融入掌心,化作銀色的圖騰。當第一只影魔撲到他面前時,他甚至沒看清自己是如何動作的——能量順着手臂噴涌而出,在接觸影魔的瞬間引發劇烈爆炸,黑色的肢體碎片像下雨般落在黑曜石柱上。
“不可能!”黑棘的長杖突然迸發出紅光,十二根黑曜石柱同時開始旋轉。陳默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坑底傳來,那些被撕碎的影魔殘骸竟重新凝聚,組成一只高達十米的巨型怪物,骨刃般的前肢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肩。
劇痛讓陳默的意識瞬間清醒。他看見黑棘正站在怪物頭頂,長杖插入影魔母體的神經中樞。“你以爲這是普通的基因造物?”黑棘的狂笑在天坑中回蕩,“這是用你們A族戰俘的基因培育的生物兵器!現在,把控制器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陳默的右手摸到內袋裏的血日記。當他展開染血的紙頁時,那些模糊的字跡突然在白光中變得清晰——“第72小時,看到外星星座時,所有規則作廢”。抬頭望去,天坑頂端的天空不知何時已浮現出詭異的星圖,那些從未見過的星辰正組成A族飛船的輪廓,星光穿過雲層落在控制器上,讓它的光芒變得愈發熾烈。
“規則……是給遵守者的。”陳默突然扯斷右肩的骨刃,任憑發光的血液噴濺在地面。他想起爺爺傳下的《魯班經》殘頁,那些關於機關術和星象學的記載此刻在腦海中異常清晰。當影魔母體再次揮起前肢時,他反而迎着攻擊沖向最近的黑曜石柱,用帶血的手掌按在柱身幽藍的符文上。
銀翼的能量紋路在他體內亮起。陳默感到控制器正在與自己的血脈共鳴,十二根黑曜石柱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他看見影魔母體的動作開始卡頓,就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那些柱子根本不是裝飾,而是A族飛船的緊急制動裝置,而他的血液正在重新激活這些沉睡的系統。
“啓動……自毀程序……”陳默聽見銀翼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控制器的光芒突然變成刺眼的純白,影魔母體發出痛苦的嘶吼,黑色軀體開始寸寸瓦解。黑棘驚恐地試圖拔出長杖,卻發現杖身已與怪物的神經中樞融爲一體。
“不!我的艦隊!”黑棘的豎瞳因恐懼而放大。陳默順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看見星圖中央出現了扭曲的光斑——不是A族飛船,而是數十個正在撕裂空間的蟲洞,每個蟲洞裏都隱約可見金屬結構的輪廓。原來骨笛不僅能控制影魔,還能召喚B族艦隊。
控制器突然劇烈震動。陳默感到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涌入大腦,那是A族飛船的自動駕駛系統正在同步坐標。他看見銀翼最後的記憶碎片——方舟號其實一直隱藏在月球背面,只要控制器啓動,就能立刻躍遷到鬼哭峽上空。
“選擇……”銀翼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保護……族人……還是……地球……”
影魔母體的哀嚎突然停止。陳默低頭看見黑棘的身體正在化作飛灰,而那些B族艦隊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他想起沼澤裏漂浮的背包、雪山中被影魔撕碎的隊友、還有銀翼貫穿傷裏流出的發光血液。當控制器的光芒達到頂峰時,他做出了選擇——用意念將躍遷坐標從鬼哭峽改爲B族艦隊的蟲洞位置。
劇烈的白光吞噬了一切。陳默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分解成基本粒子,又在另一個維度重組。當意識恢復時,他發現自己正漂浮在太空中,腳下是蔚藍色的地球,而頭頂是正在爆炸的B族艦隊。方舟號巨大的船體從月球陰影中緩緩駛出,舷窗裏映着無數銀色的面孔。
突然,手腕傳來刺痛。陳默低頭看見能量手環——現在應該叫控制器——正在顯示一行A族文字。翻譯水晶自動激活,在他眼前投射出全息影像:銀翼站在方舟號的艦橋上,身後是那個記憶中的女性身影。“歡迎回家,我的弟弟。”女性微笑着伸出手,“媽媽說過,總有一天你會帶着領航者回來。”
陳默的眼淚突然失重飄起。他這才明白銀翼最後的話——不是“你是A族”,而是“你是我們失落的皇族”。控制器表面的光芒漸漸柔和,在他左手背烙下銀色的印記,那是A族皇室的徽記。
就在這時,方舟號的警報突然響起。全息屏幕上,B族艦隊的殘骸中,一艘小型逃生艙正突破爆炸沖擊波,朝着地球的方向墜落。逃生艙側面的標志在星光下異常清晰——那是舉辦“地球極限生存挑戰賽”的戶外品牌Logo。
陳默握緊左手的控制器,銀翼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規則……會改變……”他望向那顆藍色星球,突然明白這場戰爭從未結束。鬼哭峽的真相、B族的滲透、還有他身體裏的A族血脈——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更龐大的陰謀,而天坑祭壇的對決,不過是這場宇宙棋局的第一顆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