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妍堅定的一定要去廚房幫忙。
王氏看她這態度,便也由她。
廚房裏頭,趙明妍積極的做事,王氏先叫她去把雞毛拔了,這活呀,趙明妍真的是從沒做過。
兩輩子做人,她還真沒拔過雞毛。
饒是在宣平侯府日日受苛待,她還真沒做過這種底層的事。
可她不叫苦不叫難,悶着頭笨拙的就按王氏說的去拔雞毛。
她勤勤懇懇做了半天,成果一點點,卻把手給弄傷了。
王氏一扭頭就看到叫硬雞毛扎破手,半天才扒了一點毛的趙明妍道,“哎呀呀,我滴個大小姐,你不會告訴我你這輩子都沒殺過雞拔過毛吧!”
趙明妍羞愧得都要把頭埋進地裏了,“以前是沒做過。”
王氏拉過她蔥嫩細白的手,“還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這話不假,七日之前,趙明妍還是趙家的千金小姐,饒是進了教坊司,她這七日積極接客,也沒受半點磋磨,這手能不嫩嘛。
王氏說完,把趙明妍手上的雞奪過,她重新把雞往熱水裏一燙,一雙大手往雞身上搓,三兩下就把雞毛去了大半。
她幹着活,就想着道,“誒,你既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南琰那老東西怎麼把你騙來的?”
趙明妍:“......夫人,大人不是騙我,是救我。”
“打住打住,再不要叫我夫人,多生分,叫我霜大姐就行。”王氏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怎麼能......”
“叫霜大姐。”王氏爽朗強硬道。
趙明妍聽此,張了張口,“霜大姐。”
“這就對了嘛!”王氏立馬展顏笑起,“雖然我女兒也就比你小個兩三歲,但你是南琰帶來的,怎麼都得有個輩分,以後咱們就是姐妹了!”
趙明妍聽到王氏這話徹底愣住了,她久久的看着面前麻利處理雞的婦人,她眉間的神情自然親熱。
趙明妍善識人,看人極準,真不真假不假虛不虛僞不僞,她總能第一時間敏銳感知到。
她能清楚感受到這位王氏,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
她竟然跟傳聞中的妒婦悍妻截然不同。
這,怎麼回事?
“對了傻丫頭,你剛剛說南琰救你,怎麼救的?說來聽聽解解悶。”王氏繼續道。
趙明妍因着剛剛的話,對王氏已經卸下了大半心防,她張了張口,就把前因後果告訴她了。
本來嘛,她作爲妾室,正妻想要知道她的底細,她也是瞞不住的。
如今她就直截了當自己告訴她便是。
她把自己原本身份,以及如何落教坊司,以及南琰如何出手都坦坦白白給王氏講了,當然,她勾搭南琰那細節就沒必要說了。
而王氏聽完後,長籲短嘆一聲,再轉頭的時候,兩眼都是憐惜,“唉,沒想到是落難千金,哪個老東西南琰倒是做了一件好事,把你從那水深火熱的地方救出來了!”
趙明妍聽着連連點頭。
南琰救她,她發自真心感激,即便這個過程她是付出的。
但是多少人面對教坊司的女子都是玩玩而已。
“大人是個好人。”趙明妍真心道。
聽到這兒,她頭頂悠悠傳來一道聲音,“南琰確實是好人,頂好頂好那種,既然你坦誠相待,那大姐也跟你說個秘密。”
趙明妍一抬頭就對上王氏那閃亮亮的眼睛。
“什麼秘密?”
王氏沖她一笑,挑着眉道,“我也是南琰救來的!”
趙明妍聽到這裏吃了一驚。
王氏是個爽朗直白的人,可她也不是什麼都會跟人說的。
也就是因爲眼前的趙明妍夠對她胃口,她剛剛觀察過她好久,發現她一點也不矯情做作,自己沒幹過粗活依舊悶頭幹,跟她問話,她也對自己很坦白,再就是她是南琰帶來的,南琰剛剛外頭親口給她說了話,表明了身份,她卻沒有任何的恃寵而驕,想要拿捏壓壓誰。
王氏看着是個粗人,心也細着呢,誰好誰壞她都能第一時間感受到。
南琰今兒領回來的女孩只這麼簡單的接觸過,她就看出來了,是個純善沒壞心眼的。
合她胃口!
看着趙明妍吃驚,她悠悠道,“我以前嫁過男人你知道嗎?”
趙明妍聽此,如實點了下頭,“在家中曾聽聞過。”
“你家裏怎麼傳我的?”
趙明妍眉頭輕皺,婉轉點道,“我嫡母說霜姐你是鄉下人,帶着女兒二嫁婦,肯定是脾氣差被婆家休了。”
說完,趙明妍認真道,“我今日發現外頭傳言就是傳言,完全不可信,霜姐你是個很好的人,性子爽直,爲人剛正,佛眼裏看佛,魔眼裏看魔,那些把你的爽直就叫說成鄉下人,剛正被說成潑辣,真正有問題的是她們。”
王氏聽得哈哈大笑,“你這個小丫頭真會哄人,什麼佛的魔的,我聽都沒聽過!不愧是讀過書的大小姐,哄人的話都好聽!”
“我沒有哄你,”趙明妍滿眼認真,“我真的這樣覺得,這世間人多少只看外表只看一時,根本不去了解真正的真相,憑着自己喜惡去非議人,霜姐二嫁,裏頭定然有緣由,而且霜姐裏頭一定吃過大苦。”
哈哈笑着的王氏聽着聽着臉上笑僵住,她看着說這話的趙明妍,目光顫動,半晌她感嘆一句,“難怪這麼多年南琰就帶你一個女人回家。”
趙明妍微怔,就聽得王氏繼續道。
“你看得沒錯,我二嫁確實有緣由,我前夫是個當兵的,自他入伍後,我就替他操持家裏,侍奉公婆,還順帶拉扯大了他一雙弟妹和我們的女兒,我娘家原本是當地有名商戶,給我置辦了不少嫁妝,爲了操持他們一家,把我嫁妝都掏空了,好在我那死鬼前夫爭氣,聽說在軍中做到了千戶,只盼着他回來我就熬出頭了。”
“沒想到,”王氏說到這裏,眼裏噴出怒火來,“那死鬼人沒回來就先惹了桃花債,聽說是他外頭意外救了一個官家小姐,那小姐對他一見鍾情,就想嫁他,直接派人來我家叫我離了,我那狼心狗肺的公婆看到他那好前程,二話不說就把我打發了。”
“他們也太忘恩負義了!”趙明妍聽着王氏的事兒心尖都忍不住發氣。
這世間的女子命多難,守着忠貞節烈苦熬日子難,守着忠貞節烈還沒得好!
這到底憑的什麼!
“呵!倒也不用氣了。”王氏已經把雞扒完了毛,哐哐哐大卸了八塊,“我那死鬼前夫死了,他好日子還沒來就出了意外,橫死在外頭了,這就是老天爺長眼,不能叫那些惡人得了逞!”
趙明妍:“......”
這還真是挺意外的。
老天爺開眼。
“那他們就沒再整幺蛾子來找你回去?”
“找了,當然找了,他們臭不要臉的又想叫我給那死鬼守節,說我帶着那死鬼唯一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我了個呸!把我娘倆趕出去的時候怎麼不說呢!現在知道我了,晚了!”
“我死活不肯跟他們走,他們還想搶帶,還說什麼我一個帶着女兒的寡婦誰會要,轉頭我就碰到了南琰,南琰家裏缺個幫他帶孩子的,我們倆就一拍即合!氣死他們那群白眼狼!”
趙明妍:“......”
原是如此。
那老男人看着還真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來。
王氏說完看着呆呆的趙明妍,撲哧笑着,“行了,小妹子,你還年輕,往後你就知道,咱頭頂的老天爺是開着眼的,那些壞人賤東西絕對蹦躂不了一輩子,咱們這些好人一定會有好日子過!”
趙明妍聽着王氏的話,倏得覺得天地開闊。
是啊,她兩輩子都沒做過惡,上一世淒苦,老天爺這不又給了她一世。
這輩子,她一定要過好來,只要用心經營,用心待人,以後一定會柳暗花明,越來越好!
“來,過來幫我拿料酒。”
“好!”
趙明妍連忙上前幫忙。
兩人一起做飯,廚房裏頭倒是也有幫忙的人,王氏跟她講,她炒菜特別好吃,她來了後,廚房就徹底歸了她,等下叫趙明妍好好嚐嚐她的手藝。
趙明妍聽到連連點頭,等着她們倆端着一桌菜上桌,南琰就看到有說有笑的兩人。
王氏拉着趙明妍說個不停,她就跟多少年沒人說話一樣,總算碰到個能說話的人,一邊吃一邊說竹筒倒豆子的越說越興奮。
能不嗎,王氏這麼多年確實也沒個說話的人。
南琰後宅除了她,就兩個丫鬟和一個老媽子,那三個小的小,老的老,壓根就說不到一起去。
至於南琰。
那更說不到一起去。
王氏就聽不懂他說什麼!
今天終於來了個能跟她身份相當的,還冰雪聰明,還溫柔可愛,王氏喜歡趙明妍喜歡得緊!
“明妍,你太瘦了,多吃點。”
趙明妍慢條斯理,吃相雅正又誇贊連連,“嗯,霜姐你做的燒雞真的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霜姐你真厲害。”
“這算什麼!”
“真的,霜姐你還會殺雞,你剛剛殺雞那颯爽樣子不輸男兒郎,我看着像個女將軍。”
王氏叫她誇得笑得合不攏嘴,“你這小嘴太會誇人了!我要是女將軍那就封你個女狀元。”
趙明妍展顏笑着,“我可做不了女狀元,若是要封,便封我個小軍師,日後跟在霜姐身邊馳騁沙場。”
南琰:“......”
那他是誰?
他又在哪裏?
南琰看着這無比和睦一幕,怎麼覺得自己是個多餘。
他這個小妾難道是給王氏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