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香母女兩個才在炕上坐下沒過多久,下地幹活的一大家子人烏泱泱地一起回來了,高氏走的飛快。
“香姐兒回來啦!”高氏一進堂屋看到霍香就忍不住開口,聲音還隱隱有些顫抖。
“香姐兒……你怎麼瘦了這麼多?”高氏也坐到炕邊上,看到面容消瘦的霍香,忍不住拉過霍香的一只手,緊緊地握住。
“娘,我好好的呢,哪裏有什麼事,哪就瘦了那麼多啊。”霍香勉強笑笑。
“不對,”高氏狐疑道:“今天怎麼好好的突然就來家裏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姑爺他怎麼樣你了?”
霍香聽母親這麼問,鼻子一酸,忍不住低頭落下了兩滴淚,淚水掉下來砸到高氏和她相握的手上,高氏似乎像被燙到了一樣,雙手猛地顫抖了一下。
“娘……”霍香艱難地開口:“我和相公成親十多年了,最開始前四五年相公都對我知冷知熱的,生下秀兒後相公除了整日念書也會幫我照看一下秀兒,我們夫妻也和睦。後來相公考中了秀才,便和之前不大一樣了。”
怎麼個不一樣法?小暖心裏好奇,不會就像範進中舉似的高興過頭了吧。
小暖還在心裏想着,那邊霍香又說:“中秀才後相公便做什麼事都有些……眼高手低,書也不好好讀了,整日和鎮上另幾個秀才一起吃茶喝酒每日高談闊論,我勸他在家專心念書再去考功名,他卻說以他的才華功名早已是囊中之物,我又說不考功名也就罷了,不如開個私塾教一些幼童啓蒙賺一些束脩,他根本不聽我勸,還生我氣說我辱沒了他。”
霍香越說越心酸:“不聽便不聽罷,我想着家裏畢竟在村中也有田地,一直雇人耕種每年也有糧米收,家中就我們一家三口和婆母,敞開了吃也吃不完,還能攢些餘糧賣錢過日子。”
嘖嘖,自己這姑姑過的挺好的啊,頂多男人窩囊廢了一點,好歹也是個小地主啊,小暖暗戳戳地想,自己啥時候才能當上一個小地主啊。
不料霍香畫風一變:“可是幾個月前,馮縣令大人說爲了勉勵全縣讀書人好好進學,互相交流,便在縣裏辦了個什麼群英會,召集了全縣的童生、秀才和舉子去縣裏遊學了一個月,相公不知道在那邊結識了什麼人,回來後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都不在家卻花錢如流水,還隔三差五就要去縣裏小住幾日。我勸他花錢節省一點,他說我是婦人之見,漸漸地也不大搭理我了。”
霍香說罷,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大家聽得瞠目結舌,小暖也傻了,這,自家姑父這不會是在縣裏有什麼外遇了吧?不會吧?縣裏的姑娘還能看得上他一個鎮裏的有老婆的人?
高氏聽後愣住了,反而是霍有貴沉得住氣,他背着雙手,目光如炬:“那你婆母呢,就縱容着他如此這般嗎?”
霍香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聽了自己父親的話,爲難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嘴唇囁嚅了兩下,避開女兒的眼神,小聲開口道:“我因爲當年生秀兒時傷了身子,調養了那麼多年到現在也沒有再懷上。現在何家只有秀兒一個女孩,沒有男孩,婆婆早在五年前便對我淡淡的了,如今這個樣子我硬着頭皮告訴婆婆,婆婆反倒怪我無能,不能把丈夫留在家裏。”
何秀兒聽到母親的話慢慢垂眸,低下了頭,攥緊了拳頭,手指甲戳到掌心戳的生疼仿佛也像沒有感覺到一樣。
本來衆人一開始聽到霍香說丈夫對她不好時衆人都有些義憤填膺,李氏還嚷嚷着“那怎麼行,就算妹夫是秀才老爺可也不能這麼對妹妹吧”。
可當聽到霍香說自己沒有生兒子後,小暖明顯感到身邊所有的大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渾身散發着一種“雖然自己很生氣,但是也是因爲自己理虧便無可奈何”的氣息。
霍香是秀才娘子本來應該是家裏的驕傲,可就是因爲霍香嫁過去十幾年了,只生了一個女兒,霍家其他人自覺對不住何家,便也很少上何家的門。
小暖有些生氣,難道就因爲沒生男孩丈夫一家就可以隨便冷暴力妻子嗎?小暖一個忍不住開口道:“生女孩又怎麼了,女孩也不比男孩差。”
大家都在關心霍香的事,沒有人在意小暖這句話,聽到的也只當是小暖是小孩心性開玩笑罷了,只有何秀兒聽到小暖的話猛地一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小暖。
小暖心裏一動,對堂中的衆人說道:“馬上就要中午了,姑姑留在這裏吃飯吧,我去廚房做飯,秀兒姐姐來給我幫把手吧。”
張氏詫異地看着小暖:“小暖,怎麼好意思叫你秀兒姐幫你打下手那,娘去做吧。”霍嫣也站起來:“小暖,我和你一道吧。”
小暖有些無奈,自己姐姐和娘真的是太勤勞了,還沒等小暖解釋,何秀兒已經站起來了,聲音有些沙啞地對霍嫣和張氏說道:“舅媽,霍嫣姐,我和小暖一起吧,正好我們說說話。”
看着何秀兒眼眶泛紅,張氏和霍嫣好像懂了什麼,連忙點頭,何秀兒肩膀一鬆,起身就跟着小暖一起去了後廚房。
“秀兒姐姐,咱們今天中午就吃燉大骨頭,一會你就瞧着我做菜就行了。”小暖瞧着何秀兒無精打采的,便沒話找話說道。
“嗯……”何秀兒連勉強的笑也笑不出來了,站在廚房裏就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小暖也沒說話,只是掏出來自己的手絹遞給了她,便自己先去燒火做飯了。
小暖先把王屠夫剁好的豬脊骨,放在盆中用清水仔細地洗了兩遍,然後拿火折子把灶下的柴火點燃,坐上大鐵鍋,把豬脊骨涼水下鍋,開始燒水,等水燒開之後鍋裏起了一層浮沫,那是豬脊骨燒出來的油脂和血水,小暖拿笊籬一點點耐心地把浮沫都撇走。
把浮沫撇幹淨後小暖把準備好了的大蔥段,一塊桂皮,幾片香葉,一小把花椒粒,一塊切成片的姜還有一撮砂糖統統扔到鍋裏,再加入三大勺大醬,蓋上鍋蓋開始小火煮,不一會兒鍋裏就飄出來醬骨頭的香氣。
陣陣香氣甚至打斷了何秀兒的暗自傷神,“好香啊……”何秀兒本來腦子裏一直在胡思亂想,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要分裂成兩個了,突然聞到醬脊骨的香氣,嘴裏無意識地就說出來了。
“這是醬豬脊骨,”小暖抱着一大顆菘菜,正在一瓣一瓣地把菜葉子掰下來沖洗,“一會兒咱們先吃醬骨頭,把骨頭撈出來我再回鍋添水燉菘菜。”
何秀兒的思緒被這香氣岔開了,甚至感到了難得的輕鬆,她吸吸鼻子有些好奇地問小暖:“爲什麼先吃醬骨頭再添水燉菘菜呀?”
小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道:“因爲醬骨頭剛出鍋是最好吃的呀,醬香味濃鬱,加了菘菜燉湯水就變淡了,就不是那個味啦。”
何秀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小暖猶豫了下,有幾分遲疑地開口道:“秀兒姐,剛剛我在屋裏開口講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你若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聊聊,不要自個兒老是憋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