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地尚林苑那案子的餘溫還沒散，我攥着蘇姐和於阿姨的過戶資料袋，指尖總忍不住摩挲袋角——上次跟周哥跑金地房源時，這袋子裏裝的還是趙先生家的戶型圖，後來學區風波鬧出來，周哥站在魯老板旁邊沉默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還像根細刺，輕輕扎在心裏。起初我確實琢磨過找蘇曉幫忙走過戶，畢竟她熟門熟路，上次趙先生家補車位差額稅的案子，她拎着皺巴巴的稅單跑前跑後的樣子，我到現在都記得。可一想到我跟周哥那點“生了褶皺”的交情——從一起蹲在法桐樹下等業主、分吃一個肉包子，到後來他連句“不是林墨的錯”都沒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說到底，我只是房源維護人，過戶手續本該客源維護人定，多插一句都是越界，何必再自討沒趣。
倒是蘇姐和於阿姨這個案子，我能踏踏實實自己拿主意。一想到又能跟蘇曉搭檔，我心裏那點因爲周哥攢下的悶，像被曬化的糖，慢慢散了。跟她配合總讓我踏實，不是說她多厲害，是她總能接住我沒說出口的顧慮——之前填合同的時候，我總怕漏填關鍵信息，對着條款反復核對，手指在紙上劃得都發疼，那時候就想，要是蘇曉在就好了，她填合同又快又準，連一個數字都不會錯，哪用得着我這麼慌。還有次帶看忘帶房產證復印件，我急得在小區門口轉圈，最後只能跑回店裏取，路上還想着，要是蘇曉在，肯定會提前把備用件裝在帆布袋裏，她總說“多備一份，少跑一趟”，這點比我細心多了。這種不用多說的默契，比任何“靠譜”的評價都實在。
我坐在工位上，手機屏幕亮着微信對話框，輸入框刪刪改改了兩回。原本想寫“有個過戶案子，想找你幫忙”，覺得太生分；又想加句“跟陳姐那單似的，流程你熟”，又怕她忘了。最後還是按老樣子，敲得幹脆：“蘇曉蘇曉，來活了！跟之前王姐那案子一樣，全款帶倆車位，相當於三個單子，任務重，全靠你了！車位我跟於阿姨核實過，倆都是 20萬，稅費算過了沒誤差；房子網籤價按 460萬算，資料我整理好了，雙方身份證復印件都按你說的分了類、標了紅。對了，客戶是蘇姐，業主是於阿姨，倆都是爽快人，溝通起來不費勁。
消息發出去的間隙，我摸了摸資料袋側兜，裏面裝着張皺巴巴的小票——上次在鍾樓給她買少糖美式的票，當時她還笑我“摩羯座真是記仇，連我不愛甜都記着”。正想着，手機震了，蘇曉的回復來得快：“收到～”後面跟了個星星眼的崇拜表情，緊接着又是條語音，聲音裏帶着點雀躍：“每次跟你合作都超爽！你連車位稅費都核實清楚，省得我再跑一趟房地局問，我忙一早上頂別人幹三天，月底績效穩了！”
我聽着語音笑出聲，手指在屏幕上敲：“我覺得咱們是彼此福星！明天上午九點在西大街房地局見，我提前半小時到，資料會檢查三遍——跟你學的，你總說‘多查一遍，少跑一趟’。蘇姐昨天還跟我盼着‘過戶專員利索點，別耽誤時間’，於阿姨也說‘早點辦完早省心’，咱們明天肯定順順利利的。”
“知道啦！”她秒回，加了個比心的表情，“你真是面面俱到，有你在我都不用提前查流程了。對了，明天我帶那個白色帆布袋，裏面裝着你上次落我這兒的中性筆，記得拿——就是上次辦王姐過戶，你填完網籤表忘在我這兒的。”
我盯着“中性筆”三個字愣了愣——可不是嘛，上次幫王姐辦過戶，填完網籤表我急着送客戶，隨手把筆放在蘇曉的帆布袋上，後來忙忘了，她居然一直記着。心裏像被溫水浸過，軟乎乎的，趕緊回她：“記着呢！明天一定拿，順便再給你帶杯美式。”
第二天來得比預想中快。天剛亮透，我就揣着資料袋、拎着給蘇曉買的少糖美式出了門，到西大街房地局門口時，才八點半。門口的路台還是老樣子，水泥面被曬得有點燙，邊緣長着幾叢雜草，跟上次我和蘇曉等王姐時一模一樣。我靠在路台上，掏出手機翻相冊，裏面有張上次拍的照片：蘇曉坐在路台上，手裏拿着網籤模板，陽光落在她粉色襯衣上，發梢被風吹得有點晃。那時候她還跟我說“你看這路台涼，下次帶個厚檔案袋墊着”，後來每次見面，她都不忘多帶個檔案袋給我。
正發呆，身後傳來自行車“叮鈴鈴”的響聲，緊接着就是熟悉的聲音：“林墨，發什麼呆呢？手裏拿的什麼？”
我猛地回頭，就看見蘇曉騎着輛共享單車過來，粉色襯衣被風吹得有點飄，手裏拎着那個熟悉的白色帆布袋，車筐裏放着份折疊好的厚檔案袋——不用想，是給我墊屁股的。“我都快騎到你跟前了，還盯着路台看，在數草呢？”她停下車，目光落在我手裏的咖啡上，眼底帶笑，“給我的？”
“嘿，路過鍾樓那家店，給你帶了杯少糖的哦。”我把咖啡遞過去，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好涼啊，就像上次她幫我整理資料時一樣。她開心地接過咖啡，擰開蓋子嚐了一口，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哈哈，你沒記錯呢，比上次那家好喝多啦！”
正在說話間，忽然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小林！這邊兒！”我和其他人紛紛抬起頭來循聲望去，但見一輛轎車疾馳而來，待車子駛近後才看清原來是蘇姐駕駛着車輛，而於阿姨則端坐於副駕駛座位之上。只見那輛車緩緩停下，隨後車窗被搖下，蘇姐滿臉笑容地朝着我們揮手示意道：“真湊巧啊，剛才在路上正好碰見了於阿姨，所以我便幹脆順道把她也帶過來啦！”
我一個箭步沖上去，蘇曉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臉上掛着甜甜的笑。“蘇姐，於阿姨，這位是蘇曉，咱們這次的過戶小能手，我跟她可是老搭檔了，辦手續那叫一個麻溜，您二位有啥不明白的，盡管問她就成。”我側過身介紹道，蘇曉立馬熱情地伸出手：“蘇姐，於阿姨，您好呀，今天的網籤、資金監管和過戶流程就由我來幫您二位啦，等會兒填資料的時候我會把重點都給您標出來，一點兒都不費勁哦。”
“辛苦你了姑娘！”於阿姨笑着握手，“小林總說你靠譜，今天一看，果然清爽利落。”蘇姐也跟着笑：“可不是嘛，我就怕過戶麻煩，有你在，我們也放心。”
四個人往房地局裏走，蘇曉一邊走一邊跟蘇姐確認細節：“蘇姐，一會兒填網籤表需要您和於阿姨的身份證原件核對信息，您二位都帶了吧？”“帶了帶了，都在包裏呢。”蘇姐說着拍了拍隨身的包，於阿姨也點頭：“小林昨天特意提醒過，沒忘。”蘇曉轉頭看我，眼底帶着點笑意，像是在說“你果然提前囑咐了”，我心裏莫名有點暖。
到了大廳，蘇曉熟稔地分工：“林墨，你拿着雙方身份證去抽號，我帶蘇姐和於阿姨找地方填網籤表，咱們還按上次的分工來。對了，抽完號去導辦台拿份家庭住房情況表，上次你忘拿了，我跟導辦台的張姐打過招呼了，報我名字就行。”
我攥着身份證往抽號機走，心裏暖烘烘的——她總記得我容易忘的小事，像上次我差點漏帶解押證明，她提前提醒我“這種關鍵材料，丟了可就麻煩了”，比我自己還上心。抽完號，我去導辦台拿表，張姐笑着說：“你就是蘇曉說的那個摩羯座吧？她昨天就跟我說，讓我幫你留着表，說你辦事仔細，就是偶爾忘東西。”
等我拿着表和號單回去，看見蘇曉正跟蘇姐、於阿姨坐在長椅上填網籤表。蘇曉手裏的筆“沙沙”響，偶爾抬頭問一句：“於阿姨，您的房產證號是這個吧？我跟復印件核對一下。”於阿姨湊過去看，指着表格上的數字說：“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我昨天還跟小林對過一遍。”蘇曉笑着說：“您放心，我再跟林墨帶的原件核對一遍，保證錯不了。”
填完表，叫號機剛好喊到我們的號。蘇曉拎着資料袋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看着她跟窗口的工作人員打招呼：“李哥，今天麻煩您，這是蘇姐和於阿姨的資料，都齊了。”李哥接過資料，笑着說：“蘇曉啊，你帶的案子從來沒缺過材料，省心。”
整個過戶流程比預想中還順利，不到中午就全辦完了。送走蘇姐和於阿姨，於阿姨還回頭跟我們說：“蘇曉姑娘，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以後有朋友買房，肯定介紹給你！”蘇曉笑着應下來，揮了揮手。
我們站在房地局門口，陽光有點晃眼。我想起剛才介紹蘇曉的時候，手忙腳亂想把她拉到蘇姐跟前——當時蘇姐問“這就是你說的過戶專員？”，我怕蘇曉沒聽清，下意識伸手想指，指尖碰到她手背的瞬間，我沒多想，她卻輕輕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自然，笑着跟蘇姐打招呼。現在琢磨着，要不要解釋一句“剛才太急了，沒注意”？
正糾結着，蘇曉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語氣帶着點調侃：“你今天狀態怎麼怪怪的？總走神，剛才填網籤表的時候，你把‘20萬車位價’寫成‘2萬’，還好我看了一眼，不然就麻煩了。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嚴謹的摩羯座。”
我臉一下子紅了，趕緊說：“剛才沒注意，謝謝你啊。”她笑着晃了晃手裏的咖啡杯：“謝我就下次多給我帶兩杯咖啡。對了，你剛才說要去吃肉夾饃，是鍾樓那家吧？”
我心裏一喜，剛要點頭，就看見她從帆布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條微信消息。她看了一眼，笑容淡了點，帶着點歉意：“抱歉啊林墨，今天不能陪你去了。我男朋友從外地回來了，本來今天打算休假陪他的——之前跟你提過他在外地做工程，這次回來剛好趕上你這案子，我就抽了半天時間過來，下午得趕緊回去。”
“哦，沒事沒事！”我趕緊接話，怕她看出我瞬間的愣神——原來她之前提過男朋友，是我沒記清。“你忙你的，我就是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她又說了句“那我先走啦，下次約肉夾饃你請”，就轉身走向路口，粉色的身影很快融進人流裏，自行車“叮鈴鈴”的響聲越來越遠。
我站在原地，風從銀泰城那邊吹過來，帶着點肉夾饃的香味，心裏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悶，又有點空。想起上次跟蘇曉在鍾樓吃肉夾饃，她咬了一口，肉汁滴在褲子上，還跟我耍賴“都怪你，沒提醒我慢點吃”；想起她幫我補車位稅的案子時，額角沁出的細汗；想起她記着我忘帶的中性筆，記着我喜歡喝美式……這些細碎的瞬間，像撒在路台上的陽光，亮得晃眼，可現在突然意識到，這些都只能是“搭檔”之間的回憶。
我絕對不可以去破壞她現有的情感關系，這不僅違背了我的原則和道德底線，而且還可能會對她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同時，我也要克制住內心深處那股尚未宣之於口的在意之情，絕不能因爲它而給她帶來任何不必要的煩惱或困惑。
就如同先前與楊店長相談業務的時候所說：“作爲一名房產中介人員，必須要保持中立立場，公正客觀地處理每一個交易環節，決不能有絲毫偏袒之心。”如今，面對這份特殊的情愫，我同樣需要堅守自己的界限和分寸感——繼續扮演那個值得信賴、可靠的夥伴角色，這樣才是最爲恰當且明智之舉啊！
獨自坐上回公司的地鐵，窗外的夕陽染得天空泛着暖橙。我掏出手機，給蘇曉發了條微信：“今天謝謝啦，下次約肉夾饃我請，再給你帶杯美式。”然後點開備忘錄，在“蘇曉”那欄裏添了句：“愛喝美式（少糖），記着我忘帶的東西，男朋友在外地——記着，別越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