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醫生的話很平靜，卻像一顆深水炸彈，在喧鬧的走廊裏轟然引爆。
上一秒還喧鬧嘈雜的走廊，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院長和一衆醫生臉上的諂媚笑容，僵在了臉上。
受人之托？
托付他的人，是誰？
所有人的腦海裏，都下意識地冒出了這個疑問。
蘇晚晴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轟然閃過一張臉。
那張臉很平靜，甚至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
在所有人都陷入絕望的時候，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用一種近乎荒唐的篤定語氣說出。
——“我可以請來詹姆斯醫生。”
——“如果我請來了，你主動親我臉頰一下。”
是他。
真的是他！
這個念頭，像一株破土而出的瘋狂藤蔓，瞬間纏繞了她的整個心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而站在她身側的林思雨，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不可能……
她的大腦在瘋狂地尖叫着，拒絕接受這個結論。
可詹姆斯醫生的話，和江辰離開前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兩個畫面在她腦海裏瘋狂交錯、重疊。
她不願相信，卻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駁。
“姐！你別瞎想，怎麼可能是江辰那個廢物！”
死寂中，林浩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用力拉着林思雨的胳膊，聲音尖利又急切。
“肯定是哪個追晚晴的公子哥！爲了在美人面前表現，才不惜血本請來了詹姆斯！江辰那個廢物，八成是不知道從哪聽到了風聲，故意跑過來搶功勞的！”
“對！小浩說得對！”李秀蓮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嗓音，鄙夷地瞥了一眼江辰離開的方向，“我就說他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原來是想空手套白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這種天大的功勞他也敢沾邊？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母親和弟弟的話，像一劑鎮定劑，強行注入了林思雨那片混亂的思緒裏。
是啊。
一定是這樣。
江辰，一個連工作都沒有，靠着她養了三年的男人，怎麼可能請得動詹姆斯這種連她都見不到面的大人物？
這不合邏輯。
這絕不可能！
可是……
那個時機，爲什麼會那麼巧？
他前腳剛提出那個荒唐的賭約，詹姆斯後腳就如同神兵天降。這一切，嚴絲合縫得讓她感到一陣陣的心悸。
萬一……
萬一真的是他呢？
這種認知，太過痛苦，她甚至不敢再多想一秒。
“媽，小浩，你們說的對。”
她強行壓下心頭所有的異樣，逼着自己去相信那個最“合理”的解釋。她的聲音有些幹澀，像是在說服他們，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他……不可能有這個本事。”
病房外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尷尬和壓抑。
“晚晴，你好好照顧阿姨，我公司還有急事，就先走了。”
林思雨和蘇晚晴草草地說了幾句，就帶着林浩和李秀蓮落荒而逃了。
走廊很快恢復了安靜，只剩下蘇晚晴一個人。
她靠着冰冷的牆壁，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緩緩滑坐到長椅上。
四周靜得可怕，只有遠處護士站傳來的輕微聲響，和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
母親得救的巨大喜悅，和另一種無法言喻的混亂情緒，在她心中交織碰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拿出手機，指尖顫抖着從通訊錄裏翻出了那個幾乎從未撥打過的號碼。
江辰。
她盯着那兩個字，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久久沒有落下。
最終，她還是點開了信息編輯欄。
打出的第一個字，就刪了。
再打，再刪。
反反復復，不過短短幾個字，卻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終於，一條信息被她編輯完成。
【詹姆斯醫生是你請來的嗎？】
發送之前，她看着那句冷冰冰的話，鬼使神差地，又在後面加上了兩個字。
【謝謝。】
點擊發送。
……
另一邊，江辰剛吃完飯，放在客廳桌上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他擦了擦嘴，走過去拿起來。
屏幕上，是來自蘇晚晴的信息。
看着那句帶着明顯掙扎和別扭的問話，以及最後那個小尾巴似的“謝謝”，江辰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慢條斯理地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然後按下了發送。
醫院的長椅上，蘇晚晴幾乎是在手機震動的瞬間，就迫不及待地點開了屏幕。
當看清那條回復時，她瞳孔猛地一縮。
【就只有口頭感謝？忘了我們的賭約？】
轟！
一股熱流直沖頭頂，蘇晚晴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這個混蛋！
他沒有正面回答，但這個反問，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他承認了！
他不僅承認了，還在用那個賭約來調侃自己！
蘇晚晴死死地咬着嘴唇，拿着手機的手指因爲用力而指節泛白，恨不得把手機屏幕戳穿。
她想回罵過去，罵他無恥，罵他混蛋。
可打了幾個字，又覺得無比蒼白無力。
罵他？
用什麼立場去罵？
罵這個剛剛救了自己母親性命的恩人？
她做不到。
可讓她去履行那個賭約……去主動親吻一個男人的臉頰，還是江辰的臉頰……
一想到那個畫面，蘇晚晴就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最終，她一個字都沒有回復，只是猛地將手機屏幕按滅，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正不受控制地狂跳着，亂得一塌糊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