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言安靜地聽着,目光掃過確實空曠了許多的倉庫貨架,心中波瀾不驚,甚至有點慶幸自己早已囤積完畢,她沉吟片刻,提出一個建議“經理,要不……我們對緊俏商品實行更嚴格的限購?比如每人每天只能買一袋米一桶油?這樣或許能撐久一點?”
陳經理一聽,立刻搖頭擺手,臉上的苦澀更濃了“限購?唉,小徐,你昨天可能埋頭上貨不清楚,這招我們昨天就試過了!米面糧油區域早就掛上限購的牌子了!沒用的!”
他模仿着顧客的行爲,語氣激動起來“一個人,買完一袋米,出去,把米往家人手裏一塞或者往車裏一扔,轉頭戴上帽子口罩又進來了!結賬的隊伍排那麼長,收銀員忙得頭暈眼花,誰還記得住哪張臉買過幾次?我們又不是銀行火車站,還能搞實名制認證買東西?根本防不住!”
他嘆了口氣,總結道“所以啊,這限購,也就是個樣子貨,糊弄一下老實人,稍微精明點的,根本擋不住,反而還因爲限購,更加劇了人們的恐慌,覺得東西肯定少得不行了,才需要限購,搶得更凶了!這叫什麼事啊!”
徐小言默然,她知道陳經理說的是實情,在缺乏技術手段和足夠人手監管的情況下,單純的限購在恐慌性搶購面前確實蒼白無力,面對貨源斷絕的現實和洶涌的搶購潮,陳經理已是黔驢技窮,迫不得已,他只能采取了一個更加極端卻也無奈的辦法。
超市開門前,他召集所有還能到崗的員工,嘶啞着嗓子宣布“米、面、高粱、大豆等主食,還有那些剩下的方便面,從今天起,每天要分上午九點和下午四點兩個批次上架!每個批次……每個品類只上五十份!每人每次排隊米面限購一袋!主食品類限購3斤,方便面限購5袋,都給我盯緊了,誰也別想多拿!”
這個消息如同在滾油中滴入冷水,瞬間在早已等候在超市門外的人群中炸開了鍋。
“什麼?一天就一袋?這夠誰吃的!”
“還分批次?這不是耍人玩嗎!”
“憑什麼啊!我們排了這麼久的隊!”
怨聲、罵聲、哀求聲交織在一起,人群的情緒更加焦躁和不穩,但當卷簾門緩緩升起的那一刻,所有的聲音都化作了行動,人們如同潮水般涌入,目標明確地沖向那幾個特定的區域,眼睛裏幾乎只剩下對基本生存物資的渴望。
上午九點整,員工們艱難地推着裝有五十袋米和五十袋面的平板車剛出現,就被洶涌的人潮瞬間包圍。
“給我一袋!”
“我要面!給我!”
“別擠!排隊啊!有沒有素質!”
所謂的排隊早已失去意義,人們拼命向前擠伸着手,維持秩序的保安被人流沖得東倒西歪,聲音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一百份物資在短短一分鍾內就被一搶而空,拿到的人死死抱着來之不易的糧食,臉上露出慶幸卻又心有餘悸的表情;沒拿到的人則滿臉失望、憤怒和不甘,咒罵着,又不肯離去,等待着下午四點的下一次機會。
下午的場景更是變本加厲,經過一上午的發酵和更多聞訊趕來的人加入,人群規模更大,情緒也更不穩定,當那象征希望的平板車再次出現時,積累的怨氣和恐慌徹底爆發了。
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爲了搶奪最後幾袋大米,發生了激烈的推搡和口角。
“這袋是我的!我先拿到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碰到的!”
爭吵迅速升級爲肢體沖突,拳頭揮了起來,米袋在爭搶中被撕裂,白花花的大米灑了一地,這更加刺激了周圍所有人的神經,場面頓時陷入混亂,叫罵聲、哭喊聲、勸架聲混作一團,超市的保安根本無法控制局面,反而被卷入其中,有人被打倒在地,貨架被擠歪,商品散落一地……整個超市賣場亂成一鍋粥,如同一個小型的戰場。
陳經理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拿着對講機,最終不得不顫抖着手指撥打了報警電話,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幾名警察迅速趕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鬥毆的幾人強行分開,並控制住了騷動的場面,警察嚴厲地批評了超市管理不善,但也理解物資短缺帶來的巨大壓力,只能要求超市加強安保,並建議盡快想辦法增加供應。
警車走後,超市裏一片狼藉,灑落的大米被踩踏得污濁不堪,陳經理癱坐在辦公室椅子上,充滿了無力感,而徐小言,全程目睹了這場爲了最基本生存物資而引發的瘋狂鬧劇,她看着那些爲了一袋米而面目猙獰、扭打在一起的人們,看着灑在地上被踐踏的糧食,心中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隔日清晨,天還未大亮,陳經理就被一陣急促刺耳的手機鈴聲驚醒,他幾乎一夜未眠,眼睛裏布滿血絲,心髒因這突如其來的鈴聲而狂跳不止,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顫抖着手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的是上級區域總監嘶啞而沉重的聲音,帶來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將他最後一絲希望徹底擊碎。
“老陳……完了……出大事了!”總監的聲音帶着一種劫後餘生般的顫抖和難以置信的憤怒“政府協調派發的那批緊急保供物資……那批用來救命的貨……在來的路上,被人截了!”
“什……什麼?!截了?!”陳經理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聲音都變了調“怎麼可能?哪批貨?是哪條路上的事?誰這麼大膽,竟然敢截走政府的保供物資!報警了嗎?!”他有點語無倫次,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批貨不僅僅是他們一家超市的希望,更是整個宣縣大部分商超維系供應、穩定人心的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