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蘭大學正門對面的一家飯館裏,陸白楸看着桌子上四盤紅彤彤的菜品,眼神呈現呆滯狀。
陳月槐狀似無意實則在明知故問:“不吃辣?”
陸白楸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淡的語氣裏滿是譴責:“你竟然敢叫我吃辣菜?”
“我問過你了,想吃什麼。”陳月槐好笑地解釋:“你怎麼說的?你說隨便。就我們兩個人吃飯,那只能隨我的便了。”
“何況我們才認識兩天,我上哪知道你的口味呢?而且來金陵之前,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是西南省的省會,還是着急忙慌地趕去參加競賽的,可以說,對外面的世界——不熟。”
陸白楸沉默了一陣,抬起眼幽怨地看着他,緩聲狡辯:“不知道可以問,但你沒有。你問的是想吃什麼,不是喜歡吃什麼。”
陸白楸的公子病又犯了!陳月槐那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痛感又爬上了心頭!他不得不服地虛心請教:“陸……呸!口誤!重說!白楸,你喜歡吃什麼?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喜歡哪個朝代的歷史?喜歡什麼運動項目?喜歡哪個季節?喜歡什麼顏色?平時可有什麼愛好嗎……”
陸白楸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叫停:“可以了!吃飯吧!”
這句讓人詫異地打斷聲還沒讓陳月槐緩過神來,就見陸白楸像個沒事人一樣,拿起筷子在紅椒朵朵的盤子裏,夾起一小塊雞肉放進了嘴裏,並且面無表情。
陳月槐眨着眼睛、微張着嘴想說點什麼,又什麼都沒說,只得在心裏自說自話:所以,公子病,其實也可以像坐輪椅一樣裝出來?!
一頓飯吃的無聲無息,結賬時陸白楸掏出錢包遞給陳月槐,“你請客,我結賬。”在看到陳月槐拒絕的神色後,他迅速補充道:“在這件事上,你拒絕一次,我就在協議第一條加100。”
沉默着對峙,最後認慫的只能是陳月槐。
結完賬出飯館,橫穿過一條馬路即是京蘭大學。陸白楸操作着他的“大玩具”輪椅,勻速滑進校園寬闊的柏油路。
雨後第二日氣溫降下來一些,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鬱鬱蔥蔥、隨風浮動,樹叉到樹叉之間掛着歡迎新生入學的橫幅。
此時黑幕已至,校園裏寂若無人,陳月槐不遠不近地跟在陸白楸後頭,望着輪椅笑意難斂。一種莫名的美好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輕唱出聲:
望一畔螢火
聽一夜訴說
紙上風煙撫過
是你名字的輪廓
山水依舊到雪漫了眉頭
願這歲月守候此間的溫柔
……
陸白楸忽然聽到歌聲,轉動輪椅方向回頭望了一眼唱歌的人,再轉回方向時,他放緩了輪椅前行的速度,細細聆聽。
待到曲畢,他仍然保持着緩慢前行的速度,只是高舉胳膊比出右手大拇指。陳月槐看着這個顯得可愛的動作,默默笑了一路。
送完陸白楸回宿舍,陳月槐回到了自己在二樓的宿舍,洗漱後他翻出陸總讓江長帶給他的書,基本上是法學類的書籍,其中兩本《貨幣金融學》、《貨幣銀行學》引起了他的注意。
陸白楸學金融,這兩本書是不是拿錯了?陳月槐思索着便給陸白楸發去短信。【陸叔叔讓江長帶來的書,有兩本金融類的,估計是拿錯了,你要嗎?】
片刻後陸白楸回短信。【沒錯,那兩本是我放進去的。】
陳月槐【爲什麼?】
陸白楸【興許你感興趣呢!】
陳月槐【陸叔叔……】
陸白楸【吃飯時不是說了,不知道可以問。】
陳月槐【我對別人的隱私興趣不大。】
陸白楸【我對別人的提問興趣不小。】
陳月槐【打擾了!】
陸白楸對着手機屏幕笑了笑,繼續打他的電話。
住宿舍的第三晚,毫無意外裝修的噪音又在深夜準時響起,陳月槐被吵醒後,渙散着瀕臨絕望的眼神,生不如死。
他突然想到樓下的陸白楸可能也會被吵醒,嚇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吵醒自己沒事,吵醒他……畢竟不熟,摸不清屬性,搞不好又要犯公子病。想到這,他鬼使神差地打開宿舍門下了樓。
樓下宿舍窗簾緊閉,隱約還是能透過縫隙看見屋內此時正燈火通明。這麼晚沒睡?陳月槐試探性地輕叩了幾下門。
沒一會陸白楸打開一條門縫露出半張臉,在看清來人後,他才開全了宿舍門讓出進門位置,不過他是站着開的門。
陳月槐走進去,關門後尷尬地笑了笑,找了個牽強的理由:“我忘記問了,你晚上洗漱什麼的需要我協助嗎?”
“我是殘廢?”陸白楸正經八百地反問。
陳月槐聽後無言以對,只得道明實情:“宿舍改造,夜裏也在施工,怕吵到你。”
“你被吵醒了?”陸白楸不甚在意地解說:“這間宿舍,裝修時做了高等級隔音處理,吵不到我。”
“……”陳月槐十分詫異,裝修房子還需要做隔音處理?還是高等級?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理解無能!
陸白楸微微彎了彎嘴角,那雙桃花眼隨着面部表情的變化呈現出月牙形狀,他解釋:“這裏是宿舍區域,人多事雜,被打擾豈非常態?怎麼還不能有點預見性了?”
“你說的對,是我狹隘了。”陳月槐慚愧地點點頭。
陸白楸丟下來人走向書房,邊走邊說:“床分你一半,自便,我還有點事,你困了先睡。”
陳月槐剛準備拒絕,又聽見書房裏傳來了說話聲:“你保證好睡眠,明天要去駕校報名了,爭取開學前把駕照考下來。”
“你在開玩笑嗎?”陳月槐迅速走進書房,拉開椅子坐在了陸白楸對面,不可思議地作確認:“明天20號,9月1號開學,滿打滿算只剩12天,我沒考過駕照,不代表完全不了解考試流程。12天?拿駕照?”
陸白楸抬起埋在筆記本電腦屏幕後面的頭,給出一個問句:“你是不相信你的學習能力,還是不相信我的辦事能力?”
又是沉默對峙,最終陳月槐又是在陸白楸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敗下陣來,片刻後他回道:“我盡量。”
陸白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他突然合上筆記本,起身繞出來攥着陳月槐的胳膊就往外帶,淡漠的說話聲在他關上書房燈的那一刻響起:“走吧,睡覺。”
倦意上頭時,陳月槐感覺到身體上有襲擊而來的重量,他還是沒有力氣推開陸白楸,他只是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囈語:“白楸,你是不是只在晚上化形?”
陸白楸的腦袋抵靠在陳月槐的胳膊上,溫熱且平緩的呼吸吹打在他的肩頸處,半夢半醒間發出同樣的囈語聲:“化形是妖怪幹的,我只在晚上是我。”
“白天繼續坐輪椅?”
“嗯。”
“坐到什麼時候爲止?”
“坐到老陸妥協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