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辰是第二天中午到的。
飛機落地後,他直接去了蘇晚的公司。
推門進辦公室時,蘇晚正站在窗前發呆。
聽見聲音,她轉過頭。
兩人對視了幾秒。
顧晏辰先開口。
“受傷了嗎?”
他聲音有點啞,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顯然是一夜沒睡。
“沒有。”
蘇晚搖頭。
“你呢?”
“還好。”
顧晏辰走過來,想抱她。
蘇晚下意識退了一步。
動作很小,但顧晏辰察覺到了。
他手停在半空,眼神暗了暗。
“……怎麼了?”
“……沒什麼。”
蘇晚別過頭。
“就是有點累。”
顧晏辰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後,他放下手。
“陳澤說的那些話,你信了?”
蘇晚心一緊。
“……你知道了?”
“嗯。”
顧晏辰走到沙發邊坐下。
“警方做了筆錄,陳澤全交代了。”
“包括……他最後跟你說的那些。”
他頓了頓。
“蘇晚,看着我。”
蘇晚轉過頭。
顧晏辰的眼神很平靜,但深處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我問你——你信他嗎?”
蘇晚張了張嘴,沒說話。
信嗎?
她不知道。
理智告訴她,顧晏辰沒必要利用她。
但前世被背叛的陰影太深,她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牽扯到家族利益的時候。
“顧晏辰。”
她開口。
“你當初接近我,真的只是因爲……我是陳家選中的棋子嗎?”
顧晏辰沉默了。
辦公室安靜得可怕。
牆上的鍾,秒針一格一格跳。
嗒。
嗒。
嗒。
“一開始,是。”
顧晏辰終於開口。
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石頭,砸在蘇晚心上。
“我查陳家的時候,發現他們盯上了你家的廠子。”
“我想看看,被陳家選中的人,會是什麼反應。”
他頓了頓。
“然後我看見了你。”
“在夜市擺攤,跟網紅談合作,眼神裏有股不服輸的勁。”
“那是我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興趣。”
蘇晚握緊手。
指甲陷進掌心。
“所以後來……幫我,護我,都是因爲興趣?”
“一開始是。”
顧晏辰點頭。
“但後來……”
他抬起頭,看着她。
“蘇晚,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確定自己喜歡你的嗎?”
蘇晚沒說話。
“是你爲了救你媽,在醫院守夜的那晚。”
顧晏辰輕聲說。
“我站在病房外面,看見你累得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那時候我在想——這個人,我得護一輩子。”
“不能讓她再這麼累了。”
蘇晚鼻子一酸。
眼眶發熱。
但她咬着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陳澤說……你在利用我對付顧家。”
“他說的,一半對,一半錯。”
顧晏辰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我確實利用了你跟陳家的矛盾,加速了陳家的倒台。”
“但我從來沒想過……利用你來對付顧家。”
他伸手,輕輕捧住她的臉。
“蘇晚,顧家對我來說,是責任,是枷鎖。”
“但你是光。”
“是我在黑暗裏……唯一想抓住的東西。”
蘇晚眼淚終於掉下來。
她低下頭,肩膀微微發抖。
顧晏辰把她摟進懷裏。
很輕,但很緊。
“對不起。”
他在她耳邊說。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但我怕……怕你知道了,會遠離我。”
蘇晚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
“……顧晏辰,我害怕。”
“怕什麼?”
“怕再信錯人。”
顧晏辰抱緊她。
“那就用時間證明。”
“一年,十年,一輩子——”
他頓了頓。
“我證明給你看。”
下午,蘇晚的情緒平復了些。
顧晏辰陪她吃了午飯,然後去了警局。
陳澤的案子,需要他配合做筆錄。
蘇晚沒跟着去。
她在辦公室處理積壓的文件。
但心思總飄。
腦子裏反復回放着顧晏辰說的那些話。
光……
她嗎?
手機響了。
是張律師。
“蘇總,蘇柔的手術做完了。”
“怎麼樣?”
“子彈取出來了,沒傷到骨頭,休息一個月就能好。”
張律師頓了頓。
“但警方那邊說……她可能涉及包庇和協同犯罪。”
“要等陳澤的案子審完,才能確定她的量刑。”
蘇晚沉默了幾秒。
“……我知道了。”
“還有件事。”
張律師壓低聲音。
“顧明山……今天早上,去見了趙宏遠。”
蘇晚皺眉。
“他們想幹什麼?”
“不清楚。”
張律師說。
“但趙宏遠從昨天開始,就在拋售宏遠的股份。”
“套現了大概……五千萬。”
五千萬?
蘇晚心一沉。
“他想跑?”
“有可能。”
張律師頓了頓。
“另外……顧明山名下的幾家公司,最近資金流動異常。”
“像是在……轉移資產。”
蘇晚懂了。
顧明山在股東大會輸了,知道顧晏辰不會放過他。
所以準備跑路。
但臨走前……肯定還想咬她一口。
“盯着他們。”
蘇晚說。
“尤其是趙宏遠。”
“他手裏還有我們物流中心12%的股份,不能讓他低價拋售。”
“明白。”
掛了電話,蘇晚打開物流中心的監控。
畫面裏,貨車進進出出,一切正常。
但她總覺得……太正常了。
正常得有點詭異。
正想着,王廠長的電話來了。
“蘇總!出事了!”
他聲音發急。
“咱們的倉庫……着火了!”
二十分鍾後,物流中心。
三號倉庫濃煙滾滾,消防車已經到了,正在滅火。
王廠長灰頭土臉地跑過來。
“蘇總!火是從倉庫裏面燒起來的!”
“有人受傷嗎?”
“沒有,發現得早,人都撤出來了。”
“損失呢?”
“……還在清點。”
王廠長臉色難看。
“但裏面存的,都是顧氏那批貴重儀器。”
“價值……至少兩千萬。”
蘇晚心一沉。
兩千萬。
而且是顧氏的貨。
如果真是意外還好,如果是人爲……
“監控調了嗎?”
“調了。”
王廠長把平板遞過來。
畫面顯示,下午兩點十分,一個穿工裝的男人走進倉庫。
兩點十五分,倉庫裏冒出濃煙。
兩點二十分,男人從後門溜走。
全程低着頭,看不清臉。
“這人是誰?”
“不認識。”
王廠長搖頭。
“不是我們的人。”
蘇晚放大畫面。
男人穿的工裝,胸口有個模糊的logo。
像是……宏遠物流的。
“報警了嗎?”
“報了,警察馬上到。”
蘇晚點頭,走到一邊給顧晏辰打電話。
響了很久,沒人接。
她想了想,又打給周文遠。
“周總監,物流中心這邊出了點事。”
她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周文遠聽完,沉默了幾秒。
“蘇總,那批儀器……是顧氏跟德國籤的急單。”
“下周就要發貨。”
“如果延誤……違約金是三倍。”
蘇晚腦子嗡的一聲。
三倍?
那就是六千萬!
“周總監,給我三天時間。”
她咬牙。
“三天內,我想辦法補貨。”
“您那邊……能不能跟德國那邊溝通一下?”
周文遠嘆氣。
“我盡量。”
“但您最好有心理準備……”
“顧明山那邊,可能會借題發揮。”
蘇晚心一沉。
果然。
這火,來得太巧了。
掛了電話,她看着還在冒煙的倉庫。
拳頭握緊。
顧明山……
你真以爲,這樣就能整垮我?
晚上八點,蘇晚還在辦公室等消息。
消防隊的初步鑑定出來了——人爲縱火。
用的是汽油。
警察已經立案,正在追查那個縱火犯。
但人還沒抓到。
顧晏辰終於回電話了。
“蘇晚,我剛開完會。”
他聲音很疲憊。
“物流中心的事,我聽說了。”
“……損失很大。”
蘇晚低聲說。
“顧氏的儀器……”
“儀器的事,我來處理。”
顧晏辰打斷她。
“你別管了。”
蘇晚愣住。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
顧晏辰頓了頓。
“這次的事,是針對我的。”
“顧明山想通過打擊你,來打擊我。”
“所以,交給我。”
蘇晚抿緊唇。
“……我不需要你保護。”
“我知道。”
顧晏辰聲音柔和下來。
“但蘇晚,有些仗……得我來打。”
“你專心做你的品牌,物流中心的事,我來解決。”
蘇晚還想說什麼,顧晏辰又說:
“另外……顧明山那邊,我已經讓人盯死了。”
“他跑不了。”
“但趙宏遠……”
他頓了頓。
“可能要跑。”
蘇晚心一緊。
“什麼時候?”
“今晚。”
顧晏辰說。
“我收到消息,他買了凌晨兩點的機票,飛新加坡。”
蘇晚看了眼時間。
十點半。
還有三個半小時。
“不能讓他跑。”
她說。
“他手裏還有物流中心12%的股份。”
“我知道。”
顧晏辰頓了頓。
“所以我安排了人,在機場等他。”
“但蘇晚——”
他聲音沉下來。
“這件事,你別插手。”
“爲什麼?”
“因爲危險。”
顧晏辰語氣嚴肅。
“趙宏遠走投無路,什麼都幹得出來。”
“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幫我最大的忙。”
蘇晚沉默了很久。
“……好。”
掛了電話,她靠在椅子上。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心裏那股不安,越來越重。
趙宏遠要跑……
顧明山在轉移資產……
這場仗,還沒打完。
而且……越來越凶險了。
凌晨一點半。
機場高速。
趙宏遠的車開得飛快。
後座,他抱着個公文包,裏面是五千萬現金,還有一堆護照和銀行卡。
副駕駛坐着他的情婦,正補妝。
“到了新加坡,我先去買個包……”
“買什麼包!”
趙宏遠吼她。
“命都快沒了!”
情婦撇撇嘴,沒敢再說話。
車子開進機場停車場。
趙宏遠拎着包下車,剛要往航站樓走——
幾輛車突然沖過來,把他圍在中間。
車門打開,下來十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
爲首的是顧晏辰。
他穿着黑色風衣,臉色冷得像冰。
“趙總,這麼急着走?”
趙宏遠腿一軟。
“……顧……顧總……”
“賬還沒算清呢。”
顧晏辰走過來。
“物流中心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不……不是我!”
趙宏遠連連搖頭。
“是顧明山!他逼我的!”
“哦?”
顧晏辰挑眉。
“他逼你,你就放火?”
“我……我也是沒辦法……”
趙宏遠哭喪着臉。
“顧明山說,如果我不做,就讓我妹妹在牢裏不好過……”
“你妹妹?”
顧晏辰冷笑。
“那個給顧明山當情婦的?”
“……是。”
趙宏遠低下頭。
“顧總,我知道錯了……”
“把股份交出來。”
顧晏辰打斷他。
“物流中心那12%,還有宏遠所有的資產。”
“交出來,我讓你走。”
趙宏遠瞪大眼。
“全……全部?”
“對。”
顧晏辰點頭。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趙宏遠咬牙。
但看着周圍那些黑西裝,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好。”
他顫抖着手,從包裏拿出文件。
顧晏辰接過,看了一眼,遞給身後的律師。
“送趙總上飛機。”
他轉身要走。
“顧總!”
趙宏遠忽然叫住他。
“……還有什麼事?”
“顧明山他……不會放過蘇晚的。”
趙宏遠壓低聲音。
“他手裏……有蘇晚的把柄。”
顧晏辰腳步一頓。
“什麼把柄?”
“我不知道。”
趙宏遠搖頭。
“但他親口說的——如果這次輸了,他就把那個把柄,公之於衆。”
顧晏辰眼神冷下來。
“……知道了。”
他轉身上車。
車子開走時,趙宏遠還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
自己這輩子,完了。
凌晨三點,蘇晚的手機震了。
是顧晏辰。
“喂?”
“趙宏遠解決了。”
他聲音很平靜。
“物流中心的股份,拿回來了。”
蘇晚鬆了口氣。
“……謝謝。”
“不用謝。”
顧晏辰頓了頓。
“但蘇晚,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什麼?”
“顧明山手裏……可能有你的把柄。”
蘇晚心一跳。
“……什麼把柄?”
“不知道。”
顧晏辰說。
“但趙宏遠說,顧明山親口說的——如果輸了,就公開。”
蘇晚腦子飛快轉。
她的把柄?
她能有什麼把柄?
重生的事,沒人知道。
商業上,她也沒做過違法的事。
那……
“蘇晚。”
顧晏辰叫了她一聲。
“不管是什麼,別怕。”
“有我在。”
蘇晚鼻子一酸。
“……嗯。”
掛了電話,她坐在床邊,看着窗外的夜空。
把柄……
到底是什麼?
她忽然想起,前世臨死前,陳澤說過一句話:
“蘇晚,你知不知道……你爸當年,爲什麼娶你媽?”
當時她沒聽懂。
現在想來……
難道父親和母親的婚姻,也有隱情?
正想着,手機又震了。
這次是條陌生短信。
“想知道你爸的秘密嗎?”
“明晚八點,老地方。”
——顧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