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懷瑜被秦星澤哄着離開悅來居。
她本來還有些後手話術,可現在看來倒也不必說了。
她躲在客棧外不遠處,不消一刻鍾,就看到秦星澤背着她帶來的包裹向西城而去。
沈懷瑜嘴角漸起嘲諷之意。
這秦星澤果然是個蠢貨。
在她將喜鵲樓的事情透露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秦星澤一定會去。
上一世這場鬧得大雍沸沸揚揚的春闈舞弊案,就是在此刻登上台面的。
只是上一世秦星澤並沒有獲得這個消息,再加上她在背後讓葉逸雲使勁,才讓秦星澤押中題目,拿到狀元。
其實秦星澤多少是有些文采的,就算沒有自己幫助,拿不到狀元,他拿個進士、同進士,還是有把握的。
可良言難勸要死的鬼,以秦星澤的心智,得知有這麼個一步登天的機會,他絕對,絕對不會放棄。
只是他竟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這麼直愣愣去了,讓沈懷瑜少了一絲成就感。
簡直利令智昏。
不過等他真到了喜鵲樓,就會發現,沈懷瑜給他留下的銀子壓根不夠付最低檔進門之資。
若是他不起歹心思,這些錢足夠他舒舒服服用到春闈結束,可人心鬼蜮啊,最不值得可惜。
若是銀錢不夠,那自己留下的那些首飾,自然是秦星澤首先要考慮的。
若是他將這些首飾也一並押給喜鵲樓,那在他被科考舞弊徹底斷絕仕途之前,還有一場大獄等着他。
這些首飾壓根就不是沈懷瑜的,都是沈懷瑜從二房、三房,“拿”來的。
怕是最遲明日,沈懷萱和沈懷薇,就會發現自己的首飾少了,這些首飾都是盛京最出名金滿樓的作品,僅此一件,買家名錄詳細。
屆時二房、三房報官,這些首飾又被喜鵲樓拿去典當。
呵呵,就真有好戲看了。
見秦星澤身影消失不見,沈懷瑜轉身登上馬車,沿着朱雀大街,回府而去。
駕車的是積年老卒,退役後被沈修明帶回盛京驛站,馬術精湛。
沈懷瑜離開家後,用沈氏隨身玉佩在驛站,立刻就能調用一輛。
可走了沒多會,馬車突然一頓,讓閉目沉思的沈懷瑜一愣。
她敲敲車窗,詢問道:“可是有什麼事麼?”
車夫掀簾進來,布滿陳舊傷痕的面龐猩紅一片,顯然有些氣悶。
他拱手道:“小姐,前面好像有人吵架,將路都堵住了。”
沈懷瑜略顯驚訝,朱雀大街極寬,這都能堵住?
她掀開窗簾,仔細瞧去。
發現前方客棧圍了一大群人,正在吵嚷着什麼,人群裏三層外三層,把整個道路都堵住了。
她掀開車簾,站在車上眺望,發現人群中有一個書生倒在地上,滿臉是血。
他身前站着一個五大三粗的癡漢,正指着書生口吐芬芳,想來都不是什麼好話。
沈懷瑜見狀興致缺缺,就想回到車箱中,可驚鴻一瞥間,她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書生抹了一把臉。
鮮血被擦去,那書生側臉露出。
沈懷瑜怔在原地,塵封記憶被喚醒。
她的目光從疑惑到驚訝,最終震驚。
然後在車夫驚訝的目光中跳下車,揮手震退圍觀人群,站到最內側。
那肥頭大耳的匹夫還指着跌坐地上的書生,滿嘴噴糞:“你們看看啊,就是他,連着三天都沒給房錢了,我今天才將他趕出來,夠仁義了吧!”
那書生一臉不忿,卻忙着擦臉上血跡,不好還嘴。
沈懷瑜湊近了才發現,那書生額頭上破了一個口子,不是大傷,這才緩下心來。
見那蠢豬得理不饒人,周圍有好事者喊道:“朱二,即便他欠你房錢,你將人送官就是了,怎能將人打成這樣,你不怕官司嗎!”
“就是就是,剛才聽這書生說,他不過是住在你們客棧的柴房,三日房錢又能有多少,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人打成這樣啊!”
那名叫朱二的蠢漢聞言慌忙擺手,臉上的贅肉也跟着顫抖。
“他這傷可不是我打的,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摔的,還有,雖然他是住在柴房,但每夜的蠟燭我可沒短過他的,他一用就是一夜,誰知道在幹些什麼,那還有這三日的飯錢呢,你們這群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家夥。”
衆人還要嘲諷朱二,那倒地的書生卻已經站起身來,朝着衆人拱手。
他的頭冠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身上的華服料子不錯,但已經洗的發白,雖然沒有補丁,年頭卻也不短了。
他對着衆人道:“諸位,諸位,感謝大家仗義執言,但......店家說的是實話,我這頭上的傷,確實是自己磕的。”
朱二聞言,表情甚是精彩,他指着書生哈哈大笑:“你們看吧,他自己說的啊,這可不是我打的,嗯,你這書生倒也誠實,這樣罷,這三日飯錢我就不算你的了,但房費還得給啊。”
書生聞言咬起牙來,雖說自己這傷確實是自己不小心跌倒,但也是這店家推了自己一把,自己才從樓上摔下來,磕到桌角。
那飯錢更是無稽之談,這三日,就連水也沒人給自己送過,都是自己去水缸裏自取的,飯菜更是沒見到。
可這三日房費......雖然自己今日被趕出來了,但也確實住了兩天。
他惶惶然掏向懷中,那裏只有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件遺物,一塊玉佩。
看來今日也保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麗的聲音突然出現:“他欠你多少錢。”
這聲音如黃鸝婉轉,春水紫藤滌蕩書生心間。
衆人聞聲紛紛看去,書生也抬頭找尋。
夕陽西下,黃昏餘韻照在人身上,像是披着萬道霞光。
書生看着宛如雲中仙子的女子朝前一步,越過自己來到朱二身邊。
“我問你,他欠你多少銀子。”
朱二怔愣,看着眼前如天仙般的女子,眼珠子滴溜溜轉。
半晌,他終於回過神來,上下打量女子。
這女子頭面都是最新式的,她眉眼精致如柳月,玉面帶喜,一點正紅色的朱唇,烏黑沉靜的眸子星光熠熠。
朱二作爲生意人,多少有點眼力見,立刻收回了想要調侃的語氣。
對着沈懷瑜拱手道:“一共二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