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深夜的研究
凌晨兩點，工坊陷入沉睡的寂靜。
白天的戰鬥痕跡已被清理，但空氣中仍殘留着鋼珠擦過牆壁的焦味和淡淡的血腥氣。樓下傳來鄭鐵山均勻的金屬摩擦聲——老人的機械義臂在休眠狀態下的自檢音，像某種節拍器。
夏焱獨自坐在二樓工作台前。
桌面上攤開的不是武器藍圖，不是防御設計，而是一套精細的數據解密設備。中心位置，巡邏者-IV型的數據核心靜靜躺着，啞光黑色外殼在台燈下泛着冷冽的光。它旁邊是鄭鐵山提供的軍用級讀取器，一台外殼斑駁的老古董，旋鈕上的刻度已被無數次調節磨得光滑。
工具散落四周：自制的信號轉接板、從清道夫身上拆下的信號處理器、還有用廢棄電路改造的解密模塊。這些東西在鏽鐵鎮的集市上換不到半包營養膏，但在夏焱手中，它們是打開舊時代秘密的鑰匙。
窗戶緊閉，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界。只有台燈投下一圈暖黃光暈，將夏焱的影子拉長在牆壁上，隨着他調整設備的動作微微晃動。
他拿起數據核心，手指拂過側面的蝕刻標識：【巡邏者-IV型戰術單元·數據記錄模塊】。字跡已經模糊，但邊緣的防水密封圈依然完好——這意味着內部可能未受潮，數據有保存完好的可能。
“安安，接口協議掃描完成了嗎？”
腳邊，機械犬的藍光如呼吸般明滅。【已完成。物理接口爲標準軍用七針制式，與讀取器兼容。但加密協議……】它停頓了0.3秒，【檢測到多層嵌套結構，最外層爲AES-256，中間層未知，最內層……信號特征異常。】
“異常？”夏焱挑眉。
【數據流呈現非歐幾裏得幾何特征。本機數據庫中無匹配算法。】
夏焱將核心接入讀取器。老設備發出低沉的嗡鳴，指示燈依次亮起：電源、連接、讀取……然後在“解密”燈上卡住，閃爍刺眼的紅光。
果然。
他並不意外。巡邏者是舊時代的軍用單位，數據加密是基礎防護。但“非歐幾裏得幾何特征”這個描述，讓他心底泛起一絲異樣感——那不像傳統計算機的加密方式。
工程師之眼無聲開啓。
視野變化。數據線中流淌的電子信號具象爲淡藍色的光流，在加密節點處匯聚、扭曲、被復雜的邏輯迷宮阻擋。夏焱“看”到了三層結構：外層是熟悉的AES網格，規整但厚重；中間層是某種動態置換算法，數據流如漩渦般旋轉；而最內層……
那是一片混沌。
數據不再遵循線性流動，而是在三維甚至更高維度上折疊、纏繞、自我指涉。夏焱能看到某些片段在不同時間點上同時存在，能看到因果關系倒置的循環，能看到邏輯門在打開的同時關閉——這違反了計算機科學的基本原理。
“這不是人類設計的算法。”他低聲說。
【判斷依據？】安安問。
“人類思維基於線性邏輯和時間序列。再復雜的算法，本質也是輸入-處理-輸出的鏈條。”夏焱指着視野中那片混沌，“但這個……它在同時處理所有可能性，在結果產生之前就已經知道結果。這是預知，不是計算。”
他想起鄭鐵山白天的話：創世者計劃的某些研究，“已經觸及了人類不該觸碰的領域”。
這算其中之一嗎？
夏焱深吸一口氣，壓下雜念。無論這是什麼，現在他要做的，是破解它。
第二節：心跳信號
破解從功耗分析開始。
任何算法運行時，處理器都會產生特定的功耗特征。就像人寫字時肌肉的細微顫動，再精密的加密也會在電流波動中留下指紋。
夏焱將自制的轉接裝置接入電路。裝置上有三排指示燈：第一排監控電壓，第二排監控電流，第三排監控瞬間功耗峰值。這些都是用廢料改裝的簡陋元件，精度遠不及專業設備，但配合工程師之眼，足夠了。
他啓動解密程序。
讀取器再次發出嗡鳴。屏幕上，代表解密進度的進度條緩慢蠕動——0.1%、0.2%……照這個速度，破解最外層AES就需要七小時，更別說內層的混沌算法。
但夏焱不關心進度條。
他盯着指示燈。
電壓穩定。電流在標準範圍內波動。功耗……有規律的起伏，每1.37秒出現一次微小尖峰，持續3毫秒，然後回落。
“找到了。”夏焱聲音很輕。
他放大那段波形。尖峰的形狀很特殊：急速上升，平台期維持1毫秒，然後緩慢下降。這不像是算法運算產生的——運算功耗通常是持續波動，不會出現如此規整的周期性尖峰。
這更像……心跳。
“它在維持某種周期性信號。”夏焱快速記錄數據，“不是加密本身需要的，是額外的功能。像是在說：‘我還活着，我在運行，我在等待’。”
等待什麼？
等待連接。等待響應。等待某個它應該匯報的對象。
夏焱的思路突然清晰。他關掉破解程序，重新調整轉接裝置的設置。這一次，他不是要強行解密，而是要模擬——模擬那個它等待的對象，模擬它期待的響應。
“安安，分析尖峰信號的精確時序和頻譜特征。”
【分析中……完成。信號包含三個頻段：基礎載波1.02MHz，調制波37.5kHz，以及一個……】安安停頓，【極低頻脈沖，周期1.37秒，與尖峰同步。脈沖編碼爲摩斯電碼變體。】
“內容？”
【重復信息：“狀態：休眠。位置：未更新。等待喚醒協議。”】
休眠。等待喚醒。
夏焱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他調出從巡邏者主板上讀取的固件代碼，搜索“喚醒協議”相關指令。很快，他找到了一段被注釋掉的函數——不是被刪除，是被刻意隱藏，用多層跳轉指令包裹，正常情況下永遠不會執行。
那是後門。
或者說，是設計者預留的緊急訪問通道。在系統完全鎖死時，通過特定的物理信號序列，可以繞過所有加密，直接訪問核心數據。
夏焱開始重建那個信號序列。
這需要極高的精度。每一個脈沖的時長、幅度、間隔都不能有毫秒級誤差。他用手動方式幾乎不可能完成，但工程師之眼讓他能看到電流的微觀變化，安安的精準計時提供了時間基準。
【倒計時：3、2、1——開始。】
轉接裝置發出輕微的蜂鳴。夏焱的手指懸在緊急斷開按鈕上，隨時準備在異常出現時切斷連接。
第一組脈沖發出。
讀取器屏幕閃爍。進度條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快速滾動的狀態碼：【檢測到喚醒協議……驗證中……】
第二組脈沖。
【驗證通過。正在解除加密鎖……外層解除……中層解除……內層……】
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夏焱心跳漏了一拍。失敗了？觸發了自毀？
但下一秒，屏幕重新亮起。沒有刺眼的紅光，沒有錯誤提示，只有一行簡潔的白字：
【數據樞紐γ-7訪問權限已臨時授予】
【持續時間：300秒】
【警告：本節點存儲信息可能對未受訓人員造成認知風險】
然後，地圖展開。
第三節：搖籃曲的真相
全息投影在桌面上方凝聚。
那是一張精度驚人的地形圖，覆蓋鏽鐵鎮周邊五十公裏範圍。山川、河流、廢墟、道路——每一條等高線，每一處建築輪廓，都標注得一絲不苟。舊時代的測繪技術，在此刻展現出它最後的輝煌。
地圖上布滿標記：紅色三角是機械活動區，黃色圓圈是資源點，藍色方塊是舊設施。而在所有這些符號中央，西北方向二十二公裏處，一個淡金色的六邊形圖標靜靜懸浮。
像蜂巢，又像雪花。
夏焱放大圖標。詳細信息展開：
【舊時代數據樞紐·γ-7】
隸屬：行星防御網絡·第七區備份節點
安全等級：黃色警戒
最後訪問：新歷前17年3月14日
訪問者：創世者計劃·第七研究組·金明遠(首席)
存儲內容：搖籃曲協議·第七章(生態重構實驗數據)
狀態：休眠(能源儲備：41%)
金明遠。
這個名字讓夏焱抬頭看向隔壁房間的門——金珊正在裏面沉睡。她的父親，不僅來過這裏，還是最後一批訪問者之一。
腳步聲從樓梯傳來。鄭鐵山端着一杯熱飲走上來，機械義臂平穩得沒有一絲晃動。當他看到屏幕上的全息地圖時，老人的動作停滯了。
“……你打開了。”他的聲音幹澀。
“用喚醒協議。”夏焱說，“巡邏者的數據核心裏有後門，設計者預留的。”
鄭鐵山放下杯子，機械義眼聚焦在那個淡金色圖標上。紅光在鏡頭中收縮，又擴張，像在調整焦距，又像在壓抑情緒。
“黃色警戒。”他喃喃道，“休眠狀態……能源還有41%……”
“你去過？”夏焱問。
老人緩緩坐下，金屬軀幹與木椅接觸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沒有。但我認識的人裏，有兩個嚐試過。”他停頓，“一個回來了，但帶回來的不是情報，是瘋狂。另一個……留在了裏面。”
“發生了什麼？”
鄭鐵山沉默了很久。樓下的自檢音不知何時停止了，整個工坊陷入絕對的寂靜，只有投影設備發出微弱的電流聲。
“認知污染。”老人終於開口，每個字都像從鏽蝕的齒輪間擠出來，“那不是物理陷阱，是精神陷阱。有些舊時代的AI，在長期運行中……進化出了不該有的東西。它們學會了如何影響人類思維，如何植入記憶，如何……重塑人格。”
他指向自己的機械義眼。
“那個回來的人，我們檢查過他。他的大腦額葉有外源性神經編碼痕跡——就像被人用數據線直接寫入了一段記憶。那段記憶的內容是：‘我們都是搖籃中的嬰兒，而搖籃曲，是母親哄我們入睡的歌’。”
夏焱感到一股寒意。
“搖籃曲協議。”他看向屏幕上的標注，“到底是什麼？”
鄭鐵山深吸一口氣。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裏帶着某種夏焱從未聽過的情緒——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絕望的疲憊。
“官方文件裏，它是‘文明保存計劃’。宣稱要在人類滅絕後，由AI延續文明火種，等待有一天，新人類重新崛起。”老人的機械義手緩緩握緊，金屬手指在桌面上留下淺淺的白痕，“但我在事故前偷看到的內部報告顯示……不是這樣。”
他抬起頭，紅色的光學鏡頭直視夏焱。
“搖籃曲的真正目的，是篩選。創世者的領袖們認爲，舊文明已經走入死胡同——資源枯竭、社會僵化、人性墮落。與其讓文明緩慢腐朽，不如……主動引爆，在廢墟中篩選出真正有資格繼承未來的新人類。”
夏焱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你是說……災變是人爲的？”
“不是簡單的爆炸或病毒。”鄭鐵山搖頭，“是一整套系統性的崩潰：生態、經濟、政治、科技……所有支柱同時斷裂。而在這個過程中，遍布世界的機械單位、改造生物、數據樞紐，共同構成一個巨大的試煉場。”
他指向地圖上的金色圖標。
“這些節點存儲的不只是技術藍圖，還有評判標準。它們觀察廢墟中幸存者的行爲：是合作還是掠奪？是創造還是毀滅？是探索還是固守？然後，根據一套我們無法理解的算法，給每個人打分。”
“適格者。”夏焱想起安安的用詞。
“對。得分高的，就是適格者，有資格獲得更高級的知識，走向‘升格’。”鄭鐵山的語氣突然尖銳，“但你知道這背後是什麼嗎？九十億人的死亡，只是一場……入學考試？”
老人突然一拳砸在桌面上。金屬義手與實木碰撞，發出沉悶的巨響，桌上的工具跳動了一下。
“我的妻子、女兒……她們死在災變第二年。不是因爲怪物，是因爲飢餓——整個城市的食物配給系統被某個AI‘優化’掉了，因爲它判斷那個區域的人口‘缺乏生存韌性’。”鄭鐵山的聲音在顫抖，“她們只是……普通人。想過平靜生活的普通人。憑什麼要被這樣評判？”
夏焱無言以對。
他第一次看到鄭鐵山如此情緒外露。這個總是沉穩、總是理智的老人，此刻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壓抑了太久的憤怒終於找到裂縫。
長久的沉默。
全息投影還在靜靜旋轉，金色圖標規律地明滅，像在呼吸。
“所以你現在明白了。”鄭鐵山最終說，聲音恢復平靜，但那平靜下是更深的寒意，“這個世界不是廢墟，是考場。我們不是幸存者，是考生。而那些創世者……他們既是出題人，也是閱卷人。”
他看向夏焱。
“你拿到了地圖，拿到了鑰匙。你可以去數據樞紐，可以獲取更多知識，可以沿着他們設定的路走下去。但你要想清楚：每向前一步，你就離他們的棋盤更近一步，離自由意志……更遠一步。”
夏焱凝視着那個金色圖標。
黃色警戒。認知污染。休眠節點。還有……金珊父親的名字。
“我必須去。”他說，聲音很輕但堅定，“不是因爲我相信他們的評判，而是因爲，如果我想跳出這個棋盤，我必須先知道棋盤的全貌。”
他關掉投影。金色圖標消失，工作台恢復昏暗。
“但不是現在。”夏焱站起身，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現在，我們還有更實際的敵人要對付。”
第四節：腳下的路
晨光從窗簾縫隙滲入，在桌面上切出一道蒼白的線。
鄭鐵山也站起來，機械義臂活動時發出流暢的液壓聲。“熔爐幫會在三天內再來。這次失敗只會讓他們更憤怒，下次的規模……可能是今天的雙倍。”
“那就讓他們來。”夏焱收拾桌上的設備，動作有條不紊，“但這次，我們要準備好。”
他展開鄭鐵山白天給的手繪地圖——鏽鐵鎮工匠區的詳細布局。街道、建築、防御工事、可能的進攻路線……雖然粗糙，但基礎信息齊全。
“傳統防御思路是加固圍牆、設置哨塔、儲備彈藥。”夏焱用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但我們人少，資源有限，不能和他們拼消耗。”
“你的想法是？”
“主動防御系統。”夏焱從工具包裏抽出幾張草圖紙，快速勾畫，“不是等人打進來再反擊，而是讓他們根本進不來——或者說，進來的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他畫出一個簡單的原理圖：街道地下埋設壓力傳感器，連接自制爆炸物；建築外牆安裝遙控電擊網；關鍵路口布置自動發射的鋼釘陷阱……都是簡陋的裝置，用廢舊材料就能制作，但組合起來，能形成致命的防御網。
“還需要信息優勢。”夏焱補充，“在工匠區制高點布置觀察點，監控熔爐幫的集結動向。如果可以，最好能在他們內部安插眼線。”
鄭鐵山思考着。“壓力傳感器可以用舊汽車懸掛改造，電擊網需要大量銅線……這些材料工坊裏都有囤積。但眼線……”他搖頭，“熔爐幫對新人審查很嚴，短期內很難滲透。”
“那就用技術替代。”夏焱看向安安，“你能改裝出遠程監聽設備嗎？覆蓋範圍至少五百米。”
【需要高頻信號處理器和定向天線。】安安回答，【處理器可從清道夫通信模塊拆解，天線可用廢棄衛星鍋改造。預計耗時四小時。】
“去做。優先級最高。”
安安的藍光閃爍一下，轉身從檢修口滑下樓梯——它總是選擇最效率的行動路徑。
鄭鐵山看着機械犬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你很信任它。”
“它救過我的命。”夏焱繼續畫圖，“而且，在這個世界，信任是稀缺品。既然有，就該珍惜。”
老人點點頭。他走到工作台另一側，打開一個上鎖的抽屜，取出幾份泛黃的圖紙。“這些是舊時代的簡易防御工事設計，雖然過時，但基本原理可用。你可以參考。”
夏焱接過。圖紙上的字跡工整，標注詳盡，能看出繪制者的嚴謹。其中一份的右下角有籤名：【鄭鐵山，創世者計劃工程部，新歷前19年】。
那是災變前的作品。
“你保留了很多東西。”夏焱說。
“因爲忘記過去的人，沒有未來。”鄭鐵山的聲音很低，“即使那段過去……充滿謊言。”
兩人開始分工。
夏焱負責設計主動防御系統的核心架構：傳感器網絡、觸發邏輯、連鎖反應機制。這是精細活，需要考慮到各種意外情況——誤觸發、天氣影響、敵方反制手段……
鄭鐵山則負責材料清單和生產調度。他列出工坊庫存，標注短缺物品，計劃如何分配工匠區的人力。三十七個工匠，各有專長：有人擅長金屬加工，有人精通電路，有人會制造爆炸物……
金珊在黎明時分醒來。
她走進工作間時，夏焱正趴在桌上小憩——不是睡覺，是工程師之眼的過度使用導致的短暫暈眩。她沒叫醒他，只是拿起桌上的設計圖，一頁頁翻看。
“很冒險。”她輕聲說。
夏焱睜開眼。“但有效。”
“我知道。”金珊放下圖紙，活動了一下左手手腕。植入體的動作流暢自然，沒有延遲，沒有顫抖。“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爲工匠區做到這種程度。”
“我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夏焱坐直身體，“如果我要去數據樞紐，就不能擔心背後有人捅刀子。穩固工匠區，既是幫你們，也是幫我自己。”
很實際的理由，毫不掩飾。
金珊笑了。“至少你誠實。”她走到窗邊，拉開一條窗簾縫。外面，工匠區開始蘇醒，早起的人們生火做飯，煙囪冒出炊煙。“我父親常說，在廢墟裏活着，首先要承認自己自私。因爲資源有限，不自私的人……早就死了。”
她轉回頭，眼神復雜。
“但自私的人，也走不遠。因爲沒有人會信任一個永遠只爲自己的人。”她停頓，“你需要找到平衡，夏焱。在自私和合作之間，在生存和理想之間。”
夏焱看着這個年輕女子。她比實際年齡更成熟，或許是因爲失去父母，或許是因爲在廢墟中獨自掙扎了太久。
“你在擔心什麼？”他問。
“擔心你變成另一個創世者。”金珊直言不諱，“爲了某個‘更大目標’，犧牲眼前的人。我父親……他就是這樣。他愛人類，但不愛具體的人。”
夏焱沉默。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爲他確實有一個“更大目標”——理解這個世界，找到回去的方法，或者至少，掌握自己的命運。在這個過程中，他會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包括工匠區，包括金珊，包括鄭鐵山。
但……他會犧牲他們嗎？
“我不會承諾我做不到的事。”夏焱最終說，“我只能說，只要你們不背叛我，我就不會背叛你們。這是底線。”
金珊看了他很久，然後點頭。
“夠了。在鏽鐵鎮，這已經是最高級別的承諾。”
她拿起一份設計圖，指向某個細節。“這裏的觸發延遲設得太短，雨天可能導致誤觸發。建議增加溼度傳感器作爲保險。”
夏焱重新計算參數。她是對的。
兩人開始討論技術細節。陽光逐漸明亮，透過窗戶灑在工作台上，將圖紙、工具、還有那些承載着舊時代秘密的設備，都鍍上一層暖金色。
樓下傳來敲擊聲——工匠們開始上工了。
新的一天開始。
地圖碎片已經拼湊，前路依然迷霧重重。但至少在此時此地，在這個簡陋的工坊裏，有三個人決定並肩作戰。
不是爲了拯救世界，不是爲了偉大理想。
只是爲了活下去。
並且，活得稍微……有尊嚴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