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晞接過糖。
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鼓起勇氣拿着存了很久的獎學金，走進一直望而卻步的KFC，才發現一個漢堡原來不到二十塊。
當場又哭又笑的，把店員都嚇得不行。
“我能理解。”
“沒有被好好愛過的人，會有不配得感，覺得世上任何好東西都沒資格擁有。”
甚至不敢輕易靠近……
楚烽詫異地望向她。
“不配得感？”
很有道理。
可她從小養尊處優，不一直是擁有任何東西都覺得理所應當，認爲所有人都該慣着她嗎？
見她又認真地點頭：
“對！年年的心理問題不小，你能給我說說他的具體情況嗎？”
楚烽蹙緊眉心別過頭，走進住院部。
卻也大致說了年年的情況。
年年生父過世後，生母帶着他們兄妹改嫁，第二年又有了新的孩子。
楚烽休假去看他們時，不到四歲的年年就坐在小院裏洗衣服。
兄妹倆都餓成了豆芽菜，遍體鱗傷。
“接回來一年多，年年一直很聽話、懂事！”
“那天的事，我絕不允許再有下次發生。”
他瞳孔驟縮，眼神凌厲如刀射向喬晞。
八年軍中護國，再艱難的任務都能完成，如今要是連家人都護不住，還算什麼男人。
警告！才是他帶喬晞來接年年出院的目的。
喬晞感覺被他用眼神凌遲了一波。
那天年年和歲歲發現原主進田秀娥房間，動了裝錢的盒子，年年突然沖過去阻止，被原主推倒撞到牆角。
田秀娥聽到歲歲大哭，沖上樓查看，又在樓梯上被倉惶而逃的原主撞倒傷了腿。
事是這麼個事。
可她無辜、憋屈，誰懂啊？
“保證！我保證絕不會有下一次！”
“嗯。”楚烽勉強接受了她還算端正的態度，“你先過去，我辦出院手續。”
被留下的喬晞站在病房門口躊躇。
裏面突然傳來打罵孩子的聲音：
“看到沒？他就是被後媽打成腦震蕩的！”
“你是要把我氣死，讓你爸也給你找個後媽，把你也打成腦震蕩，你才能像他一樣老實？”
喬晞瞬間杏眼圓瞪。
欺負老實孩子，還拿她鞭屍？
“喂，怎麼說話的？”
“我家孩子招你惹你了？你教育自家孩子，拉踩我家算怎麼回事？”
她一頓噼裏啪啦。
病房裏的女人又沒見過她，叉着腰梗着脖子裝傻：
“你誰啊？”
喬晞雙手也往腰上一叉，下巴比她抬得更高：
“我就是你口中的惡毒後媽！”
她個子本就比女人高出大半個頭，再加上那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態度，立馬就把女人震懾住了。
女人暗罵了句“有病”，拽起自家孩子，挎上布包就走。
她還一直虎視眈眈的盯到人家走出門，才滿意地扭頭走進病房。
看到年年正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把兩個蘋果裝進網兜，又秒切換成溫和的笑臉，連聲音都有點夾：
“年年，我和你爸來接你回家了。”
“這是給你的大白兔奶糖，祝賀你出院！”
從廁所回來的楚思曼，目睹她從對峙到變臉的全過程，像見了鬼一樣站在門口。
年年卻只看了一眼喬晞手中的糖。
立馬又低下頭把衣服裝進袋子。
“謝謝，我不喜歡！”
頭發黑硬，長而卷翹的睫毛低垂着，跟歲歲一樣的圓臉上，有着不該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嚴肅與內斂。
喬晞眼神微閃，笑容卻沒變。
這孩子的表現跟楚烽說的完全不同，對她的敵意太深了。
“我向你道歉，並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和歲歲……”
她耐心地在年年身邊蹲下，再次把手心裏的糖往前遞，聲音輕柔。
年年抿着唇，總算願意抬頭看她了。
就在她以爲能破冰成功的時候，年年又搖了搖頭：
“不原諒。”
“哈哈……”病房內驟然響起楚思曼的笑聲，“年年，不原諒也可以接受道歉的，這可是大白兔奶糖，不要白不要！”
說着一把抓過喬晞手中的大白兔，塞進年年的上衣口袋。
嘴皮子還不忘叭叭地奚落喬晞：
“勸你別費勁！”
“以前他親媽也這樣跟他保證過，但轉頭就因爲他多拿了一個紅薯給歲歲，把他們兩個打得半死不活，還不給飯吃。”
“你害他腦震蕩，以爲隨便一句保證他就能信你嗎？”
喬晞站起身準備跟她辯兩句。
但看到她那稚氣未脫的臉，又放棄了。
青春期叛逆，見誰都要懟幾句，越回應她越來勁。
“行了。”拿着繳費單進門的楚烽卻接了話，“實事求是，年年沒確診腦震蕩，只是外傷，不要放大矛盾。”
“喬晞肯誠心認錯，相信她也會信守承諾。”
後幾個字盯着喬晞，咬字還刻意加重。
莫名奇妙又被警告一遍的喬晞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又牽起年年，眼神掃到楚思曼臉上。
“以後說話先過過腦子，注意點。”
楚思曼頓時瞪大了雙眼。
氣鼓鼓的腮幫子跟田秀娥如出一轍：
“大哥，你到底是哪邊的？這麼相信她，是又被她的迷魂湯灌糊塗了嗎？”
“她除了長得好看點，還有哪兒好？遲早會露出真面目……”
她說得起勁。
楚烽卻已經牽着年年，拎起東西走出病房了。
“喂！大哥！”
她憤憤地跺了一下腳，往前追了兩步。
路過喬晞時，卻聽見喬晞用她剛才的語氣說：
“勸你別費勁！你哥現在不會給你解釋的。”
她一個急刹，猛地扭過頭：
“什麼意思？”
“你少在我面前囂張，我遲早會讓你原形畢露！”
喬晞笑着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故意逗她：
“都讓你多動腦，說話注意點了，好好想想你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唄。”
說錯話了？
楚思曼腦子狂轉，把自己說過的每個字都反復想了幾遍。
嘴裏仍犯嘀咕：
“哪有問題？每個字都沒問題……”
抬頭發現已經落下一大截，又上前一把拽住喬晞。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喬晞用眼神示意她看前面的父子倆。
“在年年面前提他媽媽，揭過去的傷疤，年年這麼敏感的孩子，會不難受嗎？”
她的臉染上愧色，卻嘴硬地梗着脖子：
“就你懂？反正我沒說錯！”
“那我哥還指責我不該放大矛盾呢，都是因爲你這個狐狸精！我肯定要讓你原形畢露的，你給我等着！”
聲音越說越大，把她自己哄好了。
放完狠話立即沖到楚烽身邊，腆着笑臉幫忙拎東西。
喬晞突然挺羨慕她。
如果不是在愛的包圍中長大，很難養出她這樣的性格。
悠悠嘆了口氣走出醫院。
楚烽已經把年年放在自行車前面坐着了。
楚思曼又回頭喊她：
“趕緊的，磨蹭什麼啊？我大哥說自行車後座給你坐，讓我跑回去，開心不？得意不？”
倒也沒有那麼開心得意。
她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你們先回吧，我吃過飯了……”
突然，一輛豐田汽車停在她面前，跳下來個年齡跟她差不多的姑娘：
“喬晞，找你可真不容易。”
她打量着來人。
學生頭樣式的齊耳短發，鳳眼，小肉臉，微胖的身材，長相很討喜，但給人的感覺有點傲。
“楊柳？”
她試探地問。
楊柳揮手讓司機把車開走，回頭沖她翻了個白眼：
“之前求我的事都忘光了，難爲你還記得我啊，真感動！”
“那東西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別人等你大半天你也不去拿，到時候你找不到人，可別想往我身上賴，找我退錢。”
錢？
喬晞終於想起原主把偷搶的錢都花到哪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