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髒在那一瞬間仿佛被攥停了,指尖冰涼。
這詭異的調子像一條無形的毒蛇,順着我的耳蝸一路盤旋,爬上我的天靈蓋。
我猛地合上音樂盒,世界才重新恢復了安靜。
可那段旋律,卻像被刻進了腦子裏,怎麼也揮之不去。
清明掃墓後的第三天,我強迫自己振作起來,開始整理父母的遺物。
大多是些瑣碎的舊物,帶着時光的塵埃。
我翻開一本厚重的牛皮相冊,本想找找爸媽年輕時的樣子,指尖卻在夾層裏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方塊。
我心裏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是一個生了鏽的35mm膠卷鐵盒。
這種老古董,我只在電影裏見過。
鐵盒背面,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着一行字:別洗給小豆看。
小豆,我的親弟弟,姜小豆。
我攥着鐵盒,手心瞬間冒出冷汗。
這東西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當年警方封存所有遺物時,每一件都仔細地登記在冊,我核對過三遍,清單裏根本沒有這個膠卷盒。
我立刻掏出手機,對着鐵盒咔嚓一張,發給了我的發小兼“萬事通”林小雨。
“姐妹救急!幫我找個本市還能沖這種老古董膠卷的店,越快越好!”林小雨的回復速度堪比10086客服,幾乎是秒回:“城西‘光影閣’,王師傅,祖傳手藝。不過他現在主營業務是給殯儀館沖洗悼念照,專攻黑白片,你要有心理準備。”殯儀館專用?
我打了個哆嗦,但好奇心已經徹底壓過了恐懼。
當晚,我拉上了陸沉壯膽。
夜色裏的“光影閣”比我想象的還要陰森,門口掛着兩盞昏黃的燈籠,活像鬼片片場。
戴着老花鏡的王師傅接過膠卷盒,只看了一眼,渾濁的眼睛裏就閃過一絲精光:“嚯,小姑娘,這可是稀罕玩意兒。柯達軍用特供版,八十年代的產物,防潮防磁防X光,一般只配發到保密單位。”保密單位?
我爸媽就是普通工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的心沉了下去。
沖洗的過程格外漫長,暗房裏只有藥水味和水流聲。
當第一張圖像在藥水中慢慢浮現時,我的呼吸都停滯了。
照片是黑白的,畫面裏是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吉普車,停在一條蜿蜒的山道口。
車門上,兩個模糊的漢字若隱若現——永寧。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陸沉瞳孔卻驟然緊縮。
他一把搶過照片,湊到燈下死死盯着,聲音壓抑得像要裂開:“這不是十年前的照片……這是去年七月的!”我懵了:“你怎麼知道?”“車胎型號,”他指着照片一角,“這是去年固特異新出的防爆胎,我車上就裝的這款。”我的後背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接下來的照片,一張比一張讓我毛骨悚然。
第二張,同一輛車,停在我們家墓園外圍的馬路邊。
第三張,它出現在我弟弟小豆住院大樓的後巷。
第四張,它甚至停在我常去的那家早餐攤對面的街角。
每一張,都像一只看不見的眼睛,冷漠地注視着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軌跡。
當最後一張底片被夾起時,我差點尖叫出聲。
那是一個深夜,鏡頭隔着一條馬路,精準地對準了我出租屋的窗戶。
窗簾只拉了一半,昏黃的燈光下,我正低着頭,手裏翻着的,赫然是那本粉色日記的復印件!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的小醜,所有秘密都暴露在獵人的準星之下。
陸沉一把奪過所有底片,猩紅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這東西,到底是誰給你的?”我被他嚇得直搖頭,聲音都在發抖:“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爲它在我媽的陪葬品裏……難道,難道是下葬那天,有人趁亂塞進了相冊?”這個猜測讓我不寒而栗。
陸沉立刻撥通了趙戰的電話。
半小時後,趙戰的回復讓案情更加撲朔迷離。
他連夜調取了墓園近三個月的所有訪客記錄,發現了一個極其可疑的人物。
一名自稱“遠房親戚”的女子,曾在下葬儀式結束後單獨入園吊唁。
她登記的名字叫“蘇婉”,但身份證號碼經查證系僞造。
更詭異的是,園區出口的監控拍到了她一個奇怪的舉動——她離開時,將一個白色的小信封,塞進了園區門口的捐贈箱裏。
而那個捐贈箱,每周只由環衛工老周清理一次。
我和林小雨第二天一大早就殺到了老周家。
老頭兒一聽我們是來問信封的事,嚇得手裏的掃帚都掉了,哆哆嗦嗦地全招了:“是是是,有個女的,戴着大墨鏡,給了我一千塊錢,讓我別動那個信封!我發誓啊,我一個字都沒看,就把它藏在工具間了!後來還是趙警官他們來查違建,說那信封是證物,給順走了!”線索又回到了派出所。
我們火速趕往物證室,在趙戰的協調下,終於拿到了那個被封存的信封。
我顫抖着打開它,裏面卻只有一張小小的空白紙條,以及……半片被燒焦的布料。
那布料是黑色的,上面的紋路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猛地扭頭看向陸沉,他也正死死盯着那塊布,臉色慘白。
那上面印着的,是一個殘缺的骷髏頭圖案,和他此刻身上穿着的那件圍裙,一模一樣!
物證室裏一片死寂。
陸沉盯着那塊布料,沉默了足足五分鍾。
突然,他像被什麼東西刺中一般,猛地起身,一言不發地朝外走去。
我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你去哪?你懷疑……還有人在監視我們?”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聲音低啞得像是從地獄裏傳來:“當年‘鬆針行動’失敗當晚,我親手燒毀了所有私人物品,一件不留。這件圍裙,是我後來憑着記憶,復刻出的唯一一件。”風從走廊的盡頭灌進來,吹得我渾身冰冷。
我們重新回到了墓園,陸沉徑直走向那條通往地下骨灰堂的通道入口。
他說這裏是監控死角。
風穿過肅穆的碑林,吹得遠處一道維修中的鐵門吱呀作響,那聲音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門後,用指甲輕輕叩擊着門板。
我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
而就在這時,陸沉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監控APP的推送,臉色瞬間變得比墓碑還白。
他把手機遞給我,畫面裏,正是我家那塊B區37號的墓碑前。
不知何時,那裏多了一束新鮮的、還帶着露水的白菊花。
就在我盯着那束花,試圖看清上面有沒有卡片時,我的手機也瘋狂地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的,是弟弟病房護工的號碼。
我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開口,聽筒裏傳出的,卻不是護工焦急的聲音,而是一段音樂。
一段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冰冷而陌生的旋律。
正是那個音樂盒裏,那首不屬於《致愛麗絲》的詭異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