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沈宴梨依舊蜷縮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公寓裏沒有開主燈,只留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孤單又落寞。
茶幾上的水已經涼透了,那塊深灰色的手帕被她攥在手裏,捏得皺巴巴的。
她想了一整個下午,腦子裏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快去打掉,你才二十三歲,人生不能被這個意外毀了。
另一個卻說,他是一條小生命啊,你怎麼忍心?
兩種聲音交織撕扯,讓她頭痛欲裂。
最終,她從沙發上爬起來,光着腳丫走進臥室,從床頭櫃的最底層翻出一個相框。
相框裏是她小時候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沈雲飛還很年輕,英俊儒雅,抱着小小的她笑得一臉寵溺。
魏月齡則依偎在丈夫身邊,溫柔地看着他們父女倆,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愛意。
她是泡在愛裏長大的公主。
她的父母給了她最好的一切,包容了她所有的任性和嬌縱。
看着照片,沈宴梨的眼淚又一次決堤。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一個人扛着了。
這件事,她必須告訴爸爸媽媽。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她都需要他們的支持。
她拿起手機,顫抖着手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梨梨?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回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電話那頭傳來魏月齡溫柔又帶着擔憂的聲音。
聽到媽媽聲音的瞬間,沈宴梨緊繃了一天的情緒徹底垮塌。
“媽……”她剛開口,就泣不成聲。
“梨梨!你怎麼了?別哭啊,到底出什麼事了?你跟媽媽說!”魏月齡頓時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沈雲飛也聽到了動靜,接過了電話。
“寶貝女兒,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爸爸,爸爸給你出氣!”
沈雲飛的聲音沉穩又有力,是她從小到大最堅實的靠山。
“爸……媽……”沈宴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想回家。”
“好好好,你現在在哪?爸爸馬上派司機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開車回來。”
掛斷電話,沈宴梨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身衣服,把那根驗孕棒用一個首飾盒裝好,放進了包裏,然後離開了公寓。
深夜的道路上車輛稀少,沈宴梨開得很慢。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回家的本能。
她把車停在沈家別墅門口,客廳的燈火通明。
她剛下車,別墅的大門就打開了,沈雲飛和魏月齡快步走了出來,臉上寫滿了焦急。
“梨梨!”魏月齡一把將她摟進懷裏,感覺到女兒冰冷的身體和不受控制的顫抖,心疼得不得了,“怎麼回事啊我的寶貝,你看你這小臉白的,眼睛都哭腫了。”
沈雲飛站在一旁,看着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緊緊鎖起,眼神裏滿是心疼和怒意。
他以爲是女兒在外面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走,先進屋說。”沈雲飛拍了拍女兒的背,擁着母女倆進了屋。
客廳裏,傭人已經貼心地準備好了熱牛奶和甜點。
沈宴梨被父母按在沙發上,魏月齡拿着溫熱的毛巾,心疼地幫她擦臉。
“好了,梨梨不哭了,跟爸媽說,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談戀愛被男方欺負了?你告訴爸爸他是誰,我讓他明天就在申城消失!”沈雲飛沉聲說道。
沈宴梨搖了搖頭,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這件事遲早要說。
她從包裏拿出那個精致的首飾盒,放在茶幾上,慢慢推到了父母面前。
沈雲飛和魏月齡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魏月齡以爲是女兒買了什麼新首飾,想打開給她看看。
“這是什麼?”她伸手去拿。
“媽,你先別動。”沈宴梨阻止了她,然後抬起頭,看着父母,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說:“爸,媽,我懷孕了。”
客廳裏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沈雲飛和魏月齡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兒,似乎沒聽懂她剛才說了什麼。
過了好幾秒,魏月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小心翼翼地問:“梨梨……你剛才說什麼?媽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懷孕了。”沈宴梨重復道,聲音很輕,卻在沈雲飛夫婦耳邊循環響徹。
沈雲飛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站起身,強大的氣場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壓抑起來。
他不是在生女兒的氣,而是在氣那個讓他女兒未婚先孕的混蛋。
“是誰的?”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
沈宴梨低下頭,不敢看父親的眼睛。
魏月齡的反應比丈夫要快一些,她雖然也震驚,但更多的是心疼女兒。
她握住沈宴梨冰冷的手,輕聲問:“梨梨,別怕,告訴媽媽,那個人……他對你好嗎?你們是什麼關系?”
沈宴梨咬着嘴唇,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在這時,沈雲飛的目光落在了茶幾上的首飾盒上。他走過去,一把打開了盒子。
驗孕棒上那兩道刺眼的紅杠,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沈雲飛的身體晃了一下,他扶住沙發扶手才站穩。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他捧在手心裏二十多年的寶貝女兒,竟然……
“是時聽禮。”
在父母震驚的目光中,沈宴梨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
“誰?”沈雲飛懷疑自己聽錯了。
“時聽禮。”沈宴梨又重復了一遍,聲音裏帶着一絲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是時家的那個時聽禮。”
這一下,沈雲飛和魏月齡徹底愣住了。如果說剛才只是震驚,現在就是匪夷所思。
他們的女兒,和時家的那個小子?他們不是從小就不對付的死對頭嗎?怎麼會……
“怎麼會是他?”魏月齡喃喃自語,她拉着女兒的手,“梨梨,你跟媽媽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他強迫你的嗎?”
“不是……”沈宴梨搖了搖頭,把那個荒唐的夜晚,言簡意賅地跟父母說了一遍。
她隱去了自己被下藥的細節,只說是宴會上喝多了,兩個人稀裏糊塗就在一起了。
她不想讓父母更擔心。
聽完女兒的敘述,客廳裏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沈雲飛的臉色變幻莫測,從鐵青到憤怒,再到一種復雜的無奈。
他坐回沙發上,拿起桌上已經涼掉的茶喝了一口,似乎在努力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那個混蛋!”他一拳砸在茶幾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知道你懷孕了嗎?”
“嗯。”沈宴梨點點頭,“我今天告訴他了。”
“他怎麼說?”沈雲飛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是不是想不負責任?”
“沒有,”沈宴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他說……他說要跟我結婚。”
“結婚?”
這個答案再次出乎了沈雲飛和魏月齡的意料。
沈雲飛冷笑一聲:“他倒是敢說。他以爲結婚就完了?我們沈家的女兒,是能這麼不明不白就嫁出去的?”
“爸,”沈宴梨小聲說,“是我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我不想結婚,可是孩子……”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魏月齡心疼地把女兒摟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
她看向丈夫,眼神裏帶着詢問。
沈雲飛沉默了很久。
他是一個商人,也是一個父親。
作爲商人,他第一時間就能分析出時家提出聯姻的利弊。
時沈兩家聯手,在商場上將是無可匹敵的存在。
但作爲父親,他只關心女兒的幸福。
他看着女兒蒼白憔悴的小臉,心裏疼得像是被刀割。
他的公主,不該受這種委屈。
“梨梨,”他終於開口,聲音緩和了下來,“這件事,你不用怕,有爸爸媽媽在。”
他站起身,走到女兒面前,蹲下身,平視着她的眼睛,用他寬厚溫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爸爸問你,你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爸爸,這個孩子,你想不想要?”
沈宴梨看着父親嚴肅又充滿愛意的眼睛,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她知道,無論她做什麼決定,她的父母都會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又抬頭看了看爸爸媽媽。
良久,她帶着濃重的鼻音,輕輕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
“爸,媽,我想把他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