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綺醒來後,連喝了三副藥湯。
還沒有緩過來,就從趙十的嘴裏得知自己被調去茶房當差。
趙十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寧姐姐,咱們都是奴籍,你就算不想攀高枝,也能惹怒主子,咱們的賣身契還在他們手裏。”
寧綺知道趙十是在埋怨她墜湖的事。
可是她那日眼見宋倦言要殺自己,難道還要坐等被殺。
還不如奮起反抗。況且窗櫺外是湖,她一早就知道。
她會遊泳,上輩子還是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比賽。
可是她沒想到宋倦言居然破天荒追上來,還真是鐵了心要殺她。
寧綺自是不從,掙扎中,被宋倦言強行帶回寢室。
之後便是屈辱的畫面。
她沒料到宋倦言就那麼缺女人,簡直就是下流之徒。
每每想到此事,寧綺的心中涌入無盡的恨意。
可趙十還在她耳邊,似是教誨,可在寧綺聽來不過是廢話。
她當然知道脫離奴籍,攀高枝是上上之策。
可她八個月後便會回家,脫離奴籍對她而言,相當於是無用之功。
趙十眼見寧綺油鹽不進,只好壓低嗓子道:“寧姐姐,我的話也是爲了你好,你先考慮一番,我明日再來瞧你。”
他說完便走,房內的紫檀木香案擺着青花纏枝香爐,一縷安神香的氣息靜靜彌漫廂房。
室內萬籟俱寂,寧綺聞着香味,心煩意亂,更別提身上還隱約作痛。
寧綺忍着酸疼,起身從床邊的矮櫃拿到趙十送來的一些內傷和外傷藥膏。
小心翼翼地塗抹在身上。
塗抹完畢後,寧綺虛弱地等了半刻鍾,才緩緩穿戴好衣裳,整理衣襟的時候,門外傳來叩聲。
“寧綺,聽說你今日病了,我特意來看望你。”
翠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眉頭蹙起。
旋即她忍着一身酸疼,佯裝無事地開門。
開門後,但見翠惜擔憂地看着她。
“真是有勞你特意來。”
寧綺轉身,迎她進來。
翠惜的膝蓋好了一些,但是走路還一瘸一拐。
寧綺漫不經心地給她倒杯涼茶,低聲問:“你腿腳不便,怎麼還來看我?”
“好歹也是同在老夫人面前一起伺候的人,再者不過是跪了一天一夜,也無妨,就是不知道你是感染風寒嗎?”
面對翠惜的試探,她咳嗽一聲,“昨夜未關窗,感染風寒,時作咳嗽,四肢乏力。”
她一邊說,一邊順勢坐在一張圓珊瑚椅子上,垂頭示弱的姿態,更顯病態。
翠惜道:“不知有沒有請大夫來看望,若是沒有,我去幫你請,正好我認識四河藥堂的蘇大夫。”
“不必了。我已經看過大夫了,再者我也不想欠你的恩情,還望海涵。”
眼見寧綺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辭,翠惜忍不住追問:“昨夜你在房內嗎?”
寧綺詫異地望向她,不解地說:“我不在房內歇息,還能去哪?”
“是我說錯話,只是我昨夜見到世子的院落有大夫出沒,再加上你今日不當值,身體不適,我忍不住疑心疑鬼。”
她起身彎腰跟寧綺行禮道歉。
寧綺卻收起淡笑,一臉肅然地質問:“翠惜,你是不是懷疑爬上世子的賤婢是我?”
翠惜巧笑:“怎麼會?”
寧綺冷哼一聲,露出半張殘缺的臉:“我還以爲你會懷疑高不可攀的世子會看上容顏有損,不及府中衆多姐妹的我呢?”
她這句話將自己放在低位,點出世子不是隨意之人。
寧綺這句話,正好戳中翠惜的小心思。
世子才華橫溢,出身鍾鼎世家,府中哪個女子沒見識過他的風采。翠惜自詡容貌姣好,算得上乘姿色。
偏偏世子瞧不上她,還一而再三罰跪。
眼下她來找寧綺,只因問了寶兒,確信當差的丫鬟皆在,猶豫之下,猛然想起寧綺。
她知道寧綺調到後院,惹怒了世子,而且容貌殘缺,應當不是爬床的婢女。
可翠惜在知道寧綺今日生病歇息,沒有在後院當值,心中不免疑心。
因此她尋了借口來探望寧綺,想要試探一二。
寧綺卻打開窗戶說亮話,翠惜眼神閃爍,淺笑地道:“你不必疑心,我來不過是探望你。”
她不承認來的目的,寧綺側過臉,猙獰的疤痕,如同白瓷開裂,觸目驚心。
“你若是真來探望我,我自是真心歡迎,可你要是來羞辱我,那我真是傷心不已。”
翠惜道:“我不說了,你也別惱我。”
“我怎麼會惱你,你蘭質蕙心,花顏月貌,與我們不同。”
寧綺感嘆一聲,指尖撫摸那道疤痕,像是怨恨,又像是遺憾。
翠惜不由寬慰幾句。
兩人說完後,翠惜臨走前,握住寧綺的冰冷手腕,再三安慰。
寧綺頷首。
“多謝。”
翠惜惋惜一聲,這才告退。
她從寧綺的廂房離去,穿過回廊、抄手遊廊,途徑一處水榭亭,巧遇送藥給老夫人的王嬤嬤。
翠惜向王嬤嬤行禮一二,之後又打聽起關於寧綺的往事。
“你關心她作甚?老夫人不是讓你伺候世子?”
王嬤嬤低聲告誡。
翠惜知道老夫人那邊應當知道自己被罰跪的事,不然王嬤嬤也不會不耐煩。
她耐着性子道:“奴婢時時刻刻銘記老夫人的話,可是眼下我懷疑寧綺跟之前爬床的婢女有關系。”
王嬤嬤眯眯眼,若有所思地問:“爲何?”
“昨夜我被罰前院下跪,見到世子身邊的人請來大夫,次日我去見寧綺,在接觸中,發現她並未感染風寒,卻不當值,奴婢懷疑兩者有關系。”
翠惜一番話下來,充滿篤定。
王嬤嬤沉思片刻,凝神道:“你如何發覺?”
“奴婢爹爹是大夫,從小耳濡目染,會一點把脈診斷。因此我在告別寧綺之際,特意握住她的手腕探查。”
翠惜有條不紊地分析。
王嬤嬤嘆息:“你倒是聰慧,還擅把脈,之前都未曾聽你說過。可惜寧綺這丫頭爹娘皆死,孤身一人,來到咱們府中,身邊也沒有親近的人。”
翠惜聞言,也不吃驚,反而掀起眼皮子,目光炯炯。
“王嬤嬤,你說世子能看上容貌殘缺的寧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