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蘇靜涵就醒了。
閣樓的小床上,她幾乎是一夜未眠。那份苛刻的合約,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
但生物鍾還是讓她在清晨六點準時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賴床,迅速地洗漱完畢,換上了一套淨的舊衣服。然後她走下樓。
整個別墅還籠罩在黎明的靜謐之中。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
蘇靜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廚房打開了那個空空如也的冰箱。
作爲一名“專屬管家”,她的首要任務就是填滿這個冰箱,滿足那位挑剔雇主的一切餐飲需求。
她在廚房裏找到了一個便籤本和筆,開始據昨晚那份合約上羅列的“喜好”,列出一張長長的購物清單。
藍山咖啡豆、進口礦泉水、新鮮的有機蔬菜、澳洲空運的谷飼牛排。
每寫下一項,蘇靜涵的心就沉一分。這些東西她只在電視和雜志上見過,每一樣都貴得離譜。
光是這張清單上的東西,恐怕就要花掉她過去做一個月鍾點工的全部收入。
有錢人的世界她果然不懂。
寫好清單,她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半。傅雲深通常什麼時候起床,合約上沒寫。但她記得,他要一杯85度的溫水。
她不敢怠慢,立刻燒了水,用食物溫度計反復測量,最後調出了一杯精準的85度溫水,放在保溫杯裏備用。
做完這一切,她才背上自己的帆布包,準備出門采購。
她剛走到玄關,身後就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去哪?”
蘇靜涵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傅雲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來了。他換下睡袍,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灰色居家服,頭發還有些微溼,顯然是剛洗漱過。晨光下的他,少了幾分夜晚的壓迫感,多了幾分居家的慵懶,但那份疏離感卻絲毫未減。
“傅先生,早上好。”她先是禮貌地問好,然後回答,“冰箱裏沒有食材了,我準備出門去采購。”
傅雲深瞥了一眼她手裏那張長長的清單,又看了看她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家裏的采購,不需要你親自去。”他淡淡地說道,“把清單給我,會有人定時送過來。”
說完,他便徑直走向餐廳。
蘇靜涵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以爲采購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麼?”她跟過去,小聲地問道。
傅雲深在餐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一份財經報紙,頭也不抬地說:“我的水呢?”
蘇靜涵立刻反應過來,快步走進廚房,將那杯早已準備好的85度溫水端了過來,雙手奉上。
傅雲深接過,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
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但嘴上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蘇靜涵默默地退到一旁,按照合約第四條的規定,站在一個既能被他看到,又不會打擾到他的角落裏,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餐廳裏只剩下傅雲深翻動報紙的沙沙聲。
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蘇靜涵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心裏卻在飛快地盤算着。
今天沒有課,她原本打算采購完就去醫院看看弟弟。但現在傅雲深在家,合約規定她不能擅自離開。
她該怎麼開口請假?
合約上說,休息需要提前三天申請。但她今天只是想出去兩三個小時,這算是休息嗎?
她正糾結着,傅雲深卻突然開口了。
“今天的早餐就吃昨晚那種面。”
蘇靜涵一愣,抬起頭。
昨晚那種面?陽春面?可現在冰箱裏什麼都沒有,連蔥都沒有了。
“傅先生,家裏沒有食材。”她小聲地提醒。
“那是你的問題。”傅雲深依舊沒有抬頭,語氣不容置疑,“我只看結果,半小時內我要在餐桌上看到它。”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
蘇靜涵的心裏涌上一股怒意。沒有米,怎麼做飯?他是故意在刁難她!
但她看着傅雲深那張冷漠的側臉,最終還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是,傅先生。”
她轉身快步走出別墅。
沒有食材,那就去買。半小時,那就用最快的速度。
她不能在正式上崗的第一天,就被判定爲“不合格”。
蘇靜涵一路小跑,沖出了御水灣別墅區。她對這附近不熟,只能憑着感覺,朝着有生活氣息的方向跑去。
幸運的是在離別墅區不遠的地方,她找到了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生鮮超市。
她沖進超市,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掛面、雞蛋和小蔥,然後跑到收銀台結賬。
看着計價器上跳出的數字,她有些肉痛。這裏的物價,比她家附近菜市場的要貴上一倍。
但她沒有時間計較這些。
付完錢,她提着購物袋又一路狂奔回別墅。
當她氣喘籲籲地跑回廚房,開始燒水煮面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鍾。
她的心跳得飛快,一半是因爲奔跑,一半是因爲緊張。
她以最快的速度切好蔥花,打好雞蛋,每一個步驟都精準而迅速。
終於在第二十九分鍾的時候,一碗和昨晚一模一樣的熱氣騰騰陽春面,被她穩穩地端到了傅雲深的面前。
“傅先生,您的面。”她的呼吸還有些急促,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傅雲深放下報紙,看了一眼面前的面,又抬眼看了看她。
女孩的臉頰因爲奔跑而泛着一層不正常的紅暈,口在微微起伏,眼神裏卻帶着一絲完成任務後的倔強和執着。
他沒有說話,只是拿起筷子沉默地吃了起來。
蘇靜涵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掉自己拼盡全力做出來的早餐,心裏五味雜陳。
有委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就好像,她用自己的努力征服了一座看似不可能攀登的高山。
這種感覺沖淡了她被刁難的屈辱。
傅雲深吃完面,依舊是那句言簡意賅的評價:“味道一般。”
然後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似乎準備上樓。
蘇靜涵看準時機,連忙鼓起勇氣開口:“傅先生!”
傅雲深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我今天想請幾個小時的假,”她的聲音有些緊張,手心都在冒汗,“我想去醫院看看我弟弟。”
傅雲深的目光,落在她那雙寫滿懇求和不安的眼睛上。
他沉默了片刻。
這片刻的沉默,對蘇靜涵來說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她怕他會拒絕,怕他會用合約上的條款來壓她。
就在她以爲沒希望的時候,傅雲深卻淡淡地開口了。
“去吧。”
蘇靜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午五點之前必須回來。”他又補充了一句,語氣依舊是那種命令式的冰冷。
但這句話在蘇靜涵聽來卻如同天籟。
“謝謝您,傅先生!謝謝您!”她激動得語無倫次,對着他鞠了一躬。
傅雲深沒有再看她,徑直上了樓。
蘇靜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心裏那塊一直懸着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她終於明白,這份工作雖然充滿了屈辱和刁難,但並非完全沒有一絲人情味。
只要她能完成他那些苛刻的要求,她就能得到自己最需要的東西——錢,和去看望弟弟的時間。
爲了這五鬥米她必須折腰。
也只能折腰。
她迅速地收拾好廚房,然後懷着一種近乎雀躍的心情,離開了別墅,奔向了醫院。
她沒有看到在她離開後,二樓書房的窗簾後,一雙深邃的眼睛一直目送着她纖細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路的盡頭。
傅雲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淺弧度。
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