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
那是被愛意和溫馨攪拌過的甜膩。
葉明低着頭。
他的下巴依舊抵在方星野的頸窩處。
並沒有因爲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而拉開距離。
反而抱得更緊了。
像是生怕一鬆手，眼前這個大活人就會像四年前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懷裏的女人，身體軟得像一灘水。
帶着獨屬於母親的溫軟，又帶着少女的嬌羞。
葉明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因爲害羞而微微泛紅的側臉上。
那細細的絨毛，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甚至連耳垂上那顆極小的黑痣，都顯得那麼可愛。
“星野。”
葉明忽然開口。
聲音很輕。
像是怕驚擾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
“嗯？”
方星野還在回味剛才那個吻。
聽到葉明的呼喚，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聲音軟糯。
帶着一絲鼻音。
聽得葉明心裏癢癢的。
“明天早上，記得把戶口本找出來。”
葉明的語氣很隨意。
就像是在說“明天早上吃什麼”一樣平淡。
方星野愣了一下。
她在葉明的懷裏僵了一瞬。
大腦似乎有些短路。
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戶口本？
找戶口本什麼？
給孩子上學報名嗎？
不對啊。
孩子才四歲，上幼兒園也不用這個時候用戶口本啊。
她有些茫然地轉過頭。
那雙像極了小鹿一樣溼漉漉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葉明。
“找戶口本……嘛呀？”
“是不是要給寶寶辦什麼手續？”
葉明看着她這副呆萌的樣子。
忍不住輕笑出聲。
腔的震動，順着相貼的身體，傳導到了方星野的背上。
讓她感覺一陣酥麻。
葉明抬起一只手。
輕輕刮了刮她挺翹的鼻梁。
眼神裏滿是寵溺。
“傻瓜。”
“你說戶口本能嘛？”
“當然是去民政局。”
“領證。”
這兩個字。
葉明說得擲地有聲。
仿佛是一道驚雷。
瞬間在方星野的腦海裏炸響。
領……領證？
方星野徹底懵了。
她的眼睛瞬間瞪大。
瞳孔微微收縮。
小嘴微張，成了“O”型。
滿臉的不可置信。
“領……領證？”
她結結巴巴地重復了一遍。
聲音都因爲激動而有些變調。
“你是說……結婚證？”
“跟我？”
葉明看着她這副傻樣。
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不然呢？”
“除了你，這屋裏還有第二個成年女人嗎？”
“還是說，你不想對我負責？”
葉明故意板起臉。
裝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畢竟，四年前那一晚……”
“還有這兩個孩子……”
“你可不能吃抹淨就不認賬啊。”
方星野的臉“騰”地一下就紅透了。
像是熟透的番茄。
一直紅到了脖子。
她急了。
連忙轉過身，正對着葉明。
兩只手抓着葉明腰側的衣服。
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不……不是的！”
“我沒有不想負責！”
“我做夢都想……”
話說到一半。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
羞憤欲死地咬住了嘴唇。
方星野啊方星野。
你怎麼把心裏的大實話都說出來了！
太不矜持了！
葉明看着她這副可愛的模樣。
心都要化了。
他不再逗她。
收斂了臉上的調侃。
換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
“真的麼？”
方星野小心翼翼地問道。
眼神裏帶着一絲期待，又帶着一絲害怕。
害怕這只是葉明的一時沖動。
害怕這只是爲了報復姐姐方雪的手段。
“葉明……”
“你不用這樣的。”
“如果是爲了氣姐姐，或者是爲了給孩子一個名分……”
“其實不領證也可以的。”
“我不在乎那張紙。”
“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只要能看着你和孩子……”
“我就很滿足了。”
方星野的聲音越來越小。
低下了頭。
不敢看葉明的眼睛。
她是自卑的。
哪怕生了兩個孩子。
哪怕葉明現在抱着她。
但在她心裏。
葉明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是姐姐不要了，才輪得到她的。
她不想成爲葉明賭氣的工具。
更不想葉明將來後悔。
聽到這話。
葉明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取而代之的。
是一抹淡淡的心疼。
還有一絲無奈的嗤笑。
“這還能有假？”
葉明伸出手。
強硬地抬起了方星野的下巴。
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星野。”
“看着我。”
方星野被迫抬起頭。
撞進了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裏。
那裏沒有玩笑。
沒有賭氣。
只有滿滿的深情。
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葉明嘆了口氣。
那嘆息聲。
在這個溫馨的廚房裏，顯得格外沉重。
“你覺得，我是那種拿婚姻當兒戲的人嗎？”
“如果我想報復方雪，我有無數種手段讓她生不如死。”
“本不需要搭上我自己的後半生。”
葉明的聲音低沉。
帶着一絲沙啞。
仿佛在訴說着這二十五年來的孤獨。
“其實我……”
“想要的一直都很簡單。”
葉明鬆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轉而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
指腹摩挲着她細膩的肌膚。
“外界都說我是商業天才。”
“說我是天盛集團的冷面總裁。”
“身價百億。”
“風光無限。”
葉明自嘲地笑了笑。
笑容裏帶着一絲苦澀。
“可是誰知道呢？”
“每當夜深人靜，我回到這個空蕩蕩的房子裏。”
“面對着這價值五百萬的冷冰冰的牆壁。”
“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想喝口熱湯，都只能叫外賣。”
“生病了，也只有私人醫生冷冰冰的問診。”
葉明的眼神有些飄忽。
似乎陷入了回憶。
“小時候，父母走得早。”
“我看着別的孩子都有爸媽接送。”
“都有熱乎飯吃。”
“我就發誓。”
“等我長大了，有錢了。”
“我一定要組建一個最溫暖的家。”
“我要給我的老婆，給我的孩子。”
“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說到這裏。
葉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方星野的臉上。
變得無比柔和。
“這十五年來。”
“我以爲方雪能給我這個家。”
“我拼命地對她好。”
“哪怕她任性，哪怕她自私。”
“我都忍了。”
“我以爲，真心總能換來真心。”
“只要我做得足夠多，她總有一天會感動的。”
“總有一天會願意爲我洗手作羹湯。”
“願意哪怕多分一點點注意力給我。”
葉明搖了搖頭。
眼神裏閃過一絲厭惡。
那是對過去那個愚蠢自己的厭惡。
“可是我錯了。”
“錯得離譜。”
“有些人，是沒有心的。”
“無論你填多少錢，填多少愛進去。”
“都填不滿那個無底洞。”
葉明深吸了一口氣。
像是要把口那一團積壓多年的濁氣都吐出來。
“今天在酒店。”
“當她穿着婚紗，爲了那個溫北，頭也不回地離開時。”
“我的心沒有痛。”
“反而有一種解脫。”
“那一刻我就知道。”
“我不欠她了。”
“我也終於不用再騙自己了。”
葉明的手掌。
順着方星野的臉頰。
滑到了她的後腦勺。
輕輕扣住。
“我想要的。”
“不是什麼豪門聯姻。”
“不是什麼面子工程。”
“我只想要一個家。”
“一個回到家有燈光。”
“廚房裏有煙火氣。”
“有老婆孩子熱炕頭。”
“僅此而已。”
葉明看着方星野。
眼神誠懇得讓人心碎。
“星野。”
“謝謝你。”
“謝謝你給了我這一切。”
“剛才那一刻。”
“看着你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聞着排骨湯的香味。”
“聽着外面孩子們的笑聲。”
“我就知道。”
“這就是我要的生活。”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家。”
“所以。”
“領證不是爲了孩子。”
“更不是爲了氣誰。”
“是爲了我自己。”
“我想把你，把這個家，牢牢地抓在手裏。”
“一刻也不想等。”
葉明說完這番話。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在這個世界上。
除了方星野。
他再也不會對第二個人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因爲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能像方星野這樣。
全心全意，不求回報地愛着他。
方星野早已淚流滿面。
她看着眼前這個略顯疲憊的男人。
看着他卸下堅硬的鎧甲。
露出柔軟又傷痕累累的內心。
她的心。
疼得像是被針扎了一樣。
她從來不知道。
在這個看似無堅不摧的男人心裏。
竟然藏着這麼深的孤獨。
這麼卑微的願望。
她好恨自己。
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出現。
恨自己爲什麼這四年躲了起來。
讓他多受了四年的苦。
“葉明……”
方星野哽咽着。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猛地撲進葉明的懷裏。
緊緊地抱着他的腰。
把臉埋在他的口。
眼淚很快就浸溼了葉明的襯衫。
“不想那些了……”
“都過去了……”
“以前沒有的，以後我都會補給你。”
“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
“我也給你摘下來。”
“只要你不嫌棄我……”
方星野抽噎着。
聲音斷斷續續。
“我都聽你的。”
“明天就去領證。”
“以後……”
“以後我天天給你做飯。”
“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我也不會像姐姐那樣……”
“我的眼裏只有你。”
“只有這個家。”
聽着懷裏這笨拙卻真摯的表白。
葉明笑了。
笑得從未有過的輕鬆。
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抬起手。
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
摸了摸方星野的腦袋。
像是安撫一只受驚的小貓。
“好。”
“都聽你的。”
“以後，咱們好好過子。”
廚房裏。
再次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砂鍋裏湯汁翻滾的“咕嘟”聲。
和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心跳聲。
方星野在葉明的懷裏蹭了蹭。
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但此刻的她。
在葉明面前。
卻嬌憨得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她似乎很喜歡葉明手掌的溫度。
像是一只慵懶的小貓咪。
用那毛茸茸的小腦瓜。
不停地蹭着葉明的手心。
發絲掃過掌心。
癢癢的。
一直癢到了葉明的心裏。
葉明低下頭。
看着懷裏的美人。
此時的方星野。
眼角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鼻頭紅紅的。
臉蛋也紅撲撲的。
嘴唇因爲剛才的親吻和哭泣。
顯得格外的紅潤飽滿。
像是一顆誘人的櫻桃。
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葉明的心神微微一蕩。
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那種被填滿的幸福感。
讓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伸出手。
帶着幾分惡作劇的心思。
輕輕扯了扯方星野那有些嬰兒肥的臉蛋。
手感極好。
軟嫩Q彈。
“哎呀……”
方星野吃痛。
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抬起頭。
淚眼朦朧地瞪了葉明一眼。
“疼……”
那聲音。
嬌滴滴的。
哪有一點責怪的意思。
分明是在撒嬌。
葉明哈哈一笑。
正準備低頭再親親她。
就在這時。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和衣料摩擦的聲音。
突兀地傳進了耳朵裏。
葉明的動作猛地一頓。
那種身爲父親的本能。
讓他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
看向廚房門口。
只見。
原本應該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兩個小家夥。
不知什麼時候。
竟然跑到了廚房門口。
兩個小小的身影。
一左一右。
正扒着玻璃推拉門的門框。
探出兩個小腦袋。
四只烏溜溜的大眼睛。
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裏面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眼神裏。
充滿了好奇。
充滿了探究。
還有一絲絲……看好戲的狡黠。
葉思明手裏還抱着那個舊舊的小熊玩偶。
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但那雙大眼睛裏，卻閃爍着某種名爲“我早就知道”的光芒。
而性格活潑的二女兒葉忘憂。
則是張大了嘴巴。
一臉的興奮。
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她伸出一胖乎乎的小手指。
指着還在葉明懷裏撒嬌的方星野。
聲氣。
卻又如同平地驚雷一般地喊道。
“姐姐你看！”
“媽媽好像臉紅了喔……”
“羞羞！”
“爸爸在咬媽媽的臉！”
這一聲稚嫩的童音。
瞬間打破了廚房裏曖昧的氣氛。
方星野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
下一秒。
她像是觸電一般。
猛地從葉明的懷裏彈了開去。
一張俏臉。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從粉紅變成了爆紅。
簡直要滴出血來。
她手忙腳亂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又慌亂地去摸自己的頭發。
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太丟人了！
太尷尬了！
竟然被女兒們當場抓包！
而且還是這種……這種親密的姿勢！
以後在這個家裏。
她這個當媽的威嚴還要不要了？
“我……我……”
方星野結結巴巴。
語無倫次。
本不敢看門口的兩個孩子。
更不敢看旁邊的葉明。
她轉過身。
假裝去看鍋裏的湯。
手裏拿着湯勺。
在空中胡亂比劃着。
“那個……湯……湯好像好了……”
“我去拿碗……”
“拿碗盛湯……”
說着。
她同手同腳地走向櫥櫃。
差點把自己絆倒。
葉明看着她這副落荒而逃的樣子。
又看了看門口那兩個鬼精鬼精的小丫頭。
忍不住扶額苦笑。
但眼底的笑意。
卻是怎麼也藏不住。
這就是家啊。
這就是他葉明。
哪怕散盡百億家財。
也想要換來的家。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