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戛然而止。
那幾個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學生氣十足的東亞男孩敢出聲。
隨即,他們互相看了看,爆發出更響亮的哄笑。
其中一個手臂紋着猛虎圖案、最爲高大的青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拎着個啤酒瓶,走到他們桌邊,居高臨下地看着陳楓,用帶着濃重口音的英語戲謔道。
“Chink boy, talking to me?”
用了極具侮辱性的單詞。
他身後的同伴也紛紛站起,圍了過來,眼神不善。
白星璃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抓住陳楓的胳膊。
“哥哥,我們走……”
陳楓沒動。
他慢慢站起身,此刻他眼神裏滿是豁出去的狠勁。
劍拔弩張。攤主看到了,卻也不敢上前。
白星璃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男人動了。
那是個身材極爲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件不少污漬的襯衫。
男人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一顆,兩顆……動作不疾不徐。
襯衫脫下,隨手扔在塑料椅上。
露出的是仿佛用鋼鐵澆築而成的身軀。
古銅色的皮膚油亮,脖頸粗壯,肩膀寬厚得像門板,肌和腹肌塊塊分明,如同鎧甲般覆蓋在上身,兩條手臂更是粗壯得驚人,肌肉線條賁張,蘊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身上那些陳舊的傷疤,縱橫交錯,尤其是肋下和肩膀幾處,顏色深暗,像是被利刃或鈍器所傷。
這絕非健身房刻意雕琢出的身材,而是歷經無數次實戰捶打、真正屬於戰士的軀體。
寸頭,眉骨很高,眼窩深陷,眼神像蟄伏的猛獸。
臉上也有淡淡的疤痕,讓他本就硬朗的五官更添幾分凶悍。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扭了扭脖子,頸椎發出“咔吧”幾聲輕響。
他邁步,朝着陳楓他們這桌走來。
上來二話不說,一記重拳打倒一個混混。
混混頭子一個啤酒瓶飛過來。
高微微偏頭,啤酒瓶擦着他耳邊掠過,砸在空處。
與此同時,他的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彈,後發先至,狠狠搗在混混頭子的胃部。
“嘔!”
紋身青年眼珠暴凸,整個人像蝦米一樣蜷縮下去,連慘叫都發不出。
左側一人揮拳打來,男人左臂一格,順勢扣住對方手腕,一擰一拉。
“咔嚓”的骨折聲響起,那人慘叫着捂着手臂倒下。
右側有人踢來,男人不避不讓,小腿脛骨硬碰硬地對撞上去,襲擊者抱着腿倒地哀嚎,仿佛踢中了鐵柱。
最後一人從後面撲來想鎖喉,男人仿佛腦後長眼,一個迅猛的肘擊向後撞去,正中對方腹。
那人悶哼一聲,軟軟癱倒。
從動手到結束,不到三十秒。
原本氣勢洶洶的青年,好幾個都躺在地上呻吟、翻滾,失去戰鬥力。
剩下的混混,從座位下面抽出一把把長刀、鋼管。
陳楓下意識想把白星璃拉到身後。
面對利刃,高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眼神更冷了些。
側身、閃躲、切入中門,動作快得帶出殘影。
持刀的手腕被鐵鉗般的手抓住,一折,刀“當啷”落地,同時一記沉重的膝撞頂在對方腹部。
持鋼管的橫掃而來,男人矮身躲過,一記凌厲的低掃腿,“啪”地一聲脆響,襲擊者小腿變形,慘叫着倒下。
最後一人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想跑。
男人兩步追上,抓住其後領,像扔垃圾一樣將他掄起,砸在滿是狼藉的餐桌上。
“譁啦”一聲,碗碟碎裂,湯汁四濺,那人癱在碎瓷片裏。
男人站在原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在夜市昏黃的燈光下,男人像是戰神雕塑。
陳楓看得心悸。
這不是打架,這是碾壓,是暴力美學最直接的展現。
他想起自己之前那點可笑的憤怒和硬氣,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蒼白無力。
他深吸口氣,走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疊厚厚的泰銖,遞向高,用英語說。
“謝了。一點心意,請兄弟們喝酒。”
男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淡,掃過那疊錢。
他直接無視了陳楓和他遞出的錢,徑直走向他身後。
陳楓舉着錢的手僵在半空。
男人在白星璃面前停下。
他身上那股懾人的凶悍氣息瞬間收斂了許多,雖然表情依舊硬朗,眼神裏閃過溫和。
“星璃,沒事吧?”
白星璃搖了搖頭:
“我沒事,阿鬆哥,你怎麼在這裏?”
……
夜市的喧囂似乎被剛才那場短暫的、近乎碾壓的打鬥按下了暫停鍵,但此刻,又恢復了熱鬧。
攤主罵罵咧咧地開始收拾被砸壞的桌椅碗碟,周圍的食客也陸續回到座位,只是目光還時不時地瞟向角落裏那一桌。
在這個混亂的街區,這種沖突並不罕見,只要不出人命,很快就會被新的喧囂掩蓋。
阿鬆,腰撿起自己丟在椅子上的那件洗得發灰的白襯衫,隨手拍了拍,搭在肩上。
三個人一起坐下。
白星璃拿起桌上的菜單,手還有點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阿鬆哥,你、你想吃什麼?我請你!陳楓哥哥也一起!”
陳楓近距離看,阿鬆的體格更具沖擊力。
那身腱子肉不僅僅是塊頭大,每一塊肌肉的線條都蘊含着恐怖的爆發力,上面新舊交錯的傷疤無聲訴說着過往的殘酷。
他眉骨上有一道淺疤,讓他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凶悍,但此刻眼神平靜,甚至有些木然。
“這位是阿鬆哥,以前……以前在我們家客棧幫過忙的。”
白星璃給陳楓介紹,聲音帶着一種刻意維持的輕鬆,但閃爍的眼神和微微不自然的停頓,讓陳楓立刻聽出她在隱瞞什麼。
阿鬆抬起眼皮,看了陳楓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阿鬆的中文發音有些生硬,但能聽懂。
“阿鬆哥,這位是陳楓哥哥,現在暫時寄宿在我家裏。”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
陳楓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種深潭般的沉靜,以及一種歷經滄桑後的漠然。
這種眼神跟刀叔很像,好像都經歷了很多事情。
陳楓點了點頭,也道:“剛才,多謝了。”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白星璃拿起桌上的茶水壺,給三人各倒了一杯茶。
她借着倒水的動作,悄悄平復呼吸。
“阿鬆哥,我……我聽說,說你打比賽,然後……然後出了事?說你把對手……打死了?”
阿鬆端起粗糙的茶杯,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
他放下杯子,聲音低沉,
“嗯,打死了。不然,也不會這麼久不來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