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匕首帶來的冰涼觸感,讓林隱的心緒安定了些許。他將匕首用破布纏好,與益氣散、靈石一並藏在床下的隱秘地洞中。這柄帶着微弱煞氣的兵刃,握在手中時,隱隱與他體內那經過道種純化後、仍殘留着一絲源自王莽的陰冷氣息的靈力產生共鳴,竟有幾分如臂使指的順暢感。
接下來的子,林隱的生活更加規律。白裏搬運黑淤土時,他不再分心觀察外界,而是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自身氣息和力量上,力求每一個動作都符合一個“努力但資質有限的雜役”應有的水準,絕不再出現上次那樣的意外。
夜晚的修煉,他引入了狼牙匕首。不是揮舞練習,而是將其置於膝前,嚐試以自身靈力去溫養、溝通匕首內那縷微弱的煞氣。這個過程起初並不順利,那煞氣冰冷而排斥,但道種的存在似乎起到了某種調和與壓制的作用。漸漸地,他能夠將自己的靈力絲縷縷地探入匕首內部,雖不能完全掌控那股煞氣,卻能在關鍵時刻,引導其爆發出一瞬間的增強效果,使匕刃更加鋒銳,附帶上一絲擾人心神的陰寒。
他對道種的感知也越發清晰。煉氣三層後期的修爲徹底穩固,距離四層只差臨門一腳。道種冰冷運轉,不斷純化靈力的同時,也似乎在與那骨片、與這狼牙匕首之間,建立着某種極其隱晦的、超越物質層面的聯系。林隱隱隱覺得,自己對“因果”二字的理解,似乎加深了那麼一絲——不僅僅是仇怨,任何基於自身“付出”(靈力、神識、甚至精血)而建立的聯系,都可能成爲“因”的引子,只是反饋的形式和強度天差地別。
距離大比還有二十天。
這一夜,月黑風高,雲層厚重,悶雷在天際滾動。
林隱結束了一輪靈力溫養匕首的修煉,正打算休息。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於尋常夜風的簌簌聲,從棚戶區邊緣的山林方向傳來。
那聲音極其短暫,瞬間消失。若非林隱神識經過鍛煉,又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幾乎難以察覺。
他立刻警覺,悄無聲息地挪到窗邊,凝神傾聽。
除了風聲和遠處悶雷,並無異樣。
是錯覺?還是……
他耐心等待着。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那聲音又出現了!這一次更清晰些,是衣袂擦過灌木枝葉的聲響,而且……不止一處!
至少有兩到三人,正從山林中快速潛出,目標似乎並非棚戶區,而是貼着邊緣,向着西山腳更深處,也就是廢棄礦坑和那片發現屍骸的溪流方向移動!
林隱的心提了起來。又是深夜,又是這個方向!會是執法隊夜巡?不太像,執法隊巡邏通常不會如此鬼祟,且人數、路線相對固定。
影煞門!
這個詞再次躍入腦海。他們果然沒走,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活動!上次屍骸之事,或許就與他們有關。今夜他們再次現身,想什麼?繼續搜尋那骨片?還是有別的圖謀?
林隱屏住呼吸,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屋內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他不敢開窗窺探,只能憑借聽覺和那微弱的神識感應,捕捉着外面的動靜。
那幾個潛行者的速度很快,動作輕捷,顯然修爲不弱,至少也是煉氣中期,甚至可能有後期存在。他們迅速掠過了棚戶區邊緣,朝着預定方向遠去。
林隱稍稍鬆了口氣,但心頭的疑雲卻更重。影煞門的人頻繁出現在玄符宗外圍,絕非偶然。他們要找的東西,或者說要做的事,必然十分重要,甚至不惜冒險。
自己藏匿骨片的地方,是否安全?雖然藏在礦坑深處天然石縫,又有水流噪音掩護,但若對方有特殊的追蹤法門或法器……
正當他思忖間,忽然,一道比之前那幾個潛行者更加隱晦、卻更加凝練強大的氣息,如同滑膩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另一個方向,貼着地面,緩緩“遊”入了棚戶區!
這道氣息陰冷、晦澀,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煞意,比林隱手中狼牙匕首的煞氣強了何止十倍!而且,其隱匿功夫極高,若非林隱的道種對這類氣息似乎有種異乎尋常的敏感,加之對方似乎是在進行某種細致的探查,微微泄露出了一絲,他本無法察覺!
煉氣後期!絕對是煉氣後期的高手!而且修習的是極爲陰邪的功法!
林隱的背脊瞬間繃緊,冷汗幾乎要滲出來。這道氣息的主人,顯然與剛才過去的那些人不是一路,他似乎是在單獨行動,目標……似乎就是這雜役聚居的棚戶區!
他在找什麼?還是在排查什麼?
那道陰冷氣息移動得很慢,似乎在細細感應着每一間棚屋,每一寸土地。林隱能感覺到,一股冰冷滑膩的“觸感”,如同無形的掃描,隔着一層薄薄的土牆和門板,緩緩從他所在的屋子“拂”過。
他全力運轉道種,那冰冷的種子在意識深處散發出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波動,將他所有的生命氣息、靈力波動乃至情緒起伏,都極力向內收縮、混淆,仿佛要與這破屋的腐朽木頭、溼泥土融爲一體。同時,他懷中那柄狼牙匕首,似乎也感應到了外界同源但強大得多的煞氣,微微震顫了一下,被林隱以更強的靈力死死壓制住。
那陰冷的神識掃描在林隱的屋子上停留了大約兩息。
這兩息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林隱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腔內緩慢而沉重搏動的聲音,血液在耳中沖刷的嗡鳴。
終於,那道神識移開了,繼續向下一間屋子探去。
林隱仍舊不敢動彈,甚至連呼吸都保持在最微弱的狀態。他知道,這種級別的修士,感知敏銳得可怕,任何一點細微的異常都可能引起注意。
那道陰冷氣息將整個棚戶區緩緩“犁”了一遍,似乎並未發現特別的目標,最終悄然退去,消失在來的方向,與先前那幾個潛行者的去向並不相同。
直到那令人心悸的感覺徹底消失,又過了足足半個時辰,林隱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貼在皮膚上,一片冰涼。
“至少兩個煉氣後期,還有數名煉氣中期……”林隱靠在冰冷的土牆上,眼神凝重如鐵。
影煞門這次出動的人手,實力遠超上次。他們不僅在外圍活動,甚至開始潛入雜役區進行細致的探查!他們在找什麼?那骨片?還是……與骨片相關的人?
自己這個“墜崖未死、引氣入體”的雜役,會不會已經在他們的懷疑名單上了?今夜自己雖然僥幸躲過,但對方若真有特殊手段,未必不會發現蛛絲馬跡。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選拔大比,必須成功進入外門!只有成爲外門弟子,才能獲得宗門正式身份的庇護,搬離這毫無保障的棚戶區,也能接觸到更多信息,了解影煞門的動向。
而且,外門弟子有資格申請獨立的簡陋居所,雖然也是在宗門邊緣,但安全性比這魚龍混雜的棚戶區強得多。
危機感從未如此強烈。林隱感覺到,一張無形的網,似乎正在收緊。影煞門的陰影,已經籠罩到了他的頭頂。
他看了一眼窗外依舊濃重的夜色和翻滾的烏雲。
山雨欲來。
不,是暴雨將至。
他必須在這場暴雨徹底傾瀉下來之前,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方屋檐。
選拔大比,不再僅僅是改變命運的階梯,更是避禍求存的唯一生路。
林隱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銳痛,讓他保持清醒。
還有二十天。
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接下來的子,林隱的謹慎達到了極致。他甚至減少了修煉時靈力的外溢,連溫養狼牙匕首都改在神識內斂的狀態下緩慢進行。白裏,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只是埋頭活,仿佛一個被沉重生活壓垮了所有希望的普通雜役。
陳豆幾次想找他說話,都被他木然的神情和簡短的回答擋了回去。漸漸地,陳豆也覺得無趣,不再主動湊近。
西山腳一帶,表面依舊平靜。但林隱能感覺到,那種無形的壓抑感始終存在。偶爾能看到執法隊巡邏的頻率增加了,經過時,那些弟子的眼神也更加銳利。監工老周似乎也接到了什麼指令,打盹的時間少了,巡視時目光總帶着審視。
暗流,在平靜的水面下洶涌激蕩。
林隱如同一塊沉入水底的石頭,耐心等待着,積蓄着。
終於,距離外門選拔大比,只剩下最後三天。
這一,負責庶務的弟子來到西山腳,向所有雜役正式宣告了選拔的期、地點和基本規則,並讓有意參加者報名。
林隱在名單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跡平穩,不見波瀾。
但當那弟子收起名單離開時,林隱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如刀的光芒。
三天後,龍門之前,是躍是沉,皆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