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廢土的劇毒迷霧是活的。
灰綠色的霧氣在漫遊者號周圍翻滾，像無數貪婪的觸手，拍打着船身的防護罩，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防護罩上的靈樞符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駕駛艙內的儀表盤不斷發出刺耳的警報，指針瘋狂擺動，本無法鎖定方向。
“這霧裏有‘蝕’的活性粒子，能吞噬靈源！”老林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着電流的雜音，“防護罩最多還能撐三個小時，必須盡快找到淨化工廠的入口！”
林燼站在瞭望塔上，戴着老林特制的過濾面罩，努力用“墟靈親和”穿透迷霧。但這裏的“墟靈”異常狂暴，舊紀元的殘骸在霧中扭曲蠕動，像無數痛苦掙扎的靈魂，擾着他的感知。
“我只能模糊感覺到西北方向有能量反應，但不確定是不是工廠。”林燼對着通訊器喊道，腕骨上的印記傳來陣陣刺痛——這裏的“蝕”濃度太高，連平衡後的力量都受到了壓制。
白玥走到他身邊，法杖頂端的藍寶石散發着微弱的藍光，在身前形成一小片無霧區域。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淡藍色的血脈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我的平衡之力也在被消耗。這霧裏的‘蝕’很奇怪，像是被人爲強化過，帶着強烈的攻擊性。”
就在這時，石山的吼聲從甲板傳來：“有東西在霧裏跟着我們！”
兩人低頭望去，只見防護罩外的迷霧中，浮現出無數雙紅色的眼睛，它們緊貼着防護罩遊走，留下一道道綠色的劃痕。那些“東西”形態各異，有的像扭曲的狼，有的像長着翅膀的蛇，最可怕的是一群人形生物，他們的皮膚布滿膿皰，手指化作利爪，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嘶吼。
“是‘蝕化族群’。”老林的聲音帶着凝重，“下層的原住民被‘蝕’長期侵蝕後形成的族群，他們失去了理智，只保留着‘清除外來者’的本能。”
“他們在攻擊防護罩！”駕駛艙傳來驚呼，“右側符文失效了！”
林燼看着那些瘋狂撞向防護罩的蝕化族群，突然注意到他們的脖頸處，都有一個相同的烙印——那是一個扭曲的“淨”字，和淨化工廠的標志一模一樣。
“他們和淨化工廠有關！”林燼喊道，“跟着他們，或許能找到入口！”
漫遊者號調轉方向，朝着蝕化族群來的方向駛去。那些生物似乎被激怒了，發出震耳的咆哮，加快速度追了上來，不斷用利爪和毒液攻擊防護罩。右側的防護罩已經出現裂痕，綠色的霧氣開始滲入，甲板上的金屬地板瞬間被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必須反擊！”石山舉起巨錘，全身泛起岩石般的光澤，“我去把它們引開！”
“不行！”林燼拉住他，“他們太多了，硬拼只會消耗我們的力量。”他看向白玥，“你的冰法術能凍結霧氣嗎？”
白玥搖搖頭：“這些霧裏有活性粒子，凍結後會爆炸，釋放更多‘蝕’。”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靈光，“但我可以試試用平衡之力安撫它們，就像你安撫那只‘蝕’之殘片一樣。”
她舉起法杖，閉上眼睛，淡藍色的光芒從體內涌出，融入周圍的霧氣。林燼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力量順着霧氣蔓延，那些狂暴的“蝕”粒子在接觸到藍光後，似乎平靜了一些，蝕化族群的攻擊也放緩了。
“有效！”林燼驚喜道，立刻調動體內的力量，配合白玥引導“墟靈”的共鳴。金紫雙色光芒與藍光交織，在防護罩外形成一道漣漪，霧氣中的紅色眼睛漸漸褪去了凶光，甚至有幾只蝕化狼停下了攻擊，歪着頭打量着船身。
就在這時，迷霧深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
所有蝕化生物像接收到命令般，瞬間停止攻擊，轉身沒入濃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甲板上的衆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發愣。
“怎麼回事？”石山撓了撓頭，“他們怎麼突然走了？”
林燼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他能感覺到，剛才那聲哨音裏，蘊含着一種熟悉的力量——那是人爲引導的“蝕”之波動，和墨的手法有些相似，但更溫和，更具控制力。
“有人在控制它們。”林燼沉聲道，“而且這個人，很了解‘蝕’。”
話音剛落，瞭望塔的雷達突然發出提示：“前方發現不明信號源，正在靠近！”
衆人警惕地看向迷霧深處。片刻後，一個身影從霧中緩緩走出，他穿着一套厚重的防化服，戴着一個老式的防毒面具，手裏拄着一頂端鑲嵌着綠色晶石的手杖，步伐沉穩，絲毫不受迷霧影響。
他在防護罩外站定，舉起手杖，綠色晶石發出光芒，在防護罩上投射出一行字：“我知道淨化工廠的入口，想活命就跟我來。”
“他是誰？”白玥握緊了法杖，“防化服的樣式是舊紀元的，手杖上的晶石……是‘蝕’之晶核，能在霧中導航。”
老林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讓他進來。主腦檢測到他沒有敵意，防化服裏的生命體征很穩定，不像是蝕化者。”
防護罩打開一道缺口，神秘人走了進來。他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頭發花白，眼神卻異常銳利，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好久沒有外人來過這裏了。”他的聲音沙啞，帶着金屬摩擦般的質感，目光在林燼、白玥和石山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林燼的手腕上，“平衡印記……沒想到真的有人能繼承‘初源’的力量。”
“你認識這印記？”林燼警惕地問。
“何止認識。”老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口，那裏的防化服內襯上，繡着一個和淨化工廠標志相同的“淨”字，“我是淨化工廠的最後一任看守者，代號‘守霧人’。”
他頓了頓，看向迷霧深處：“剛才那些蝕化族群，是我的‘孩子們’。我用‘蝕’之晶核引導他們的意識，讓他們不至於完全失控。你們剛才的平衡之力讓他們很舒服，所以我才敢出來見你們。”
“淨化工廠裏有什麼？”白玥問道，“爲什麼這裏的‘蝕’會被人爲強化？”
守霧人的眼神暗了下去，嘆了口氣：“進去你們就知道了。但我要提醒你們，工廠裏的東西，可能會顛覆你們對‘蝕’和‘淨化’的認知。”他轉身走向艙門，“跟我來，霧散前我們必須進入工廠，否則會被‘霧母’發現。”
“霧母？”
“深淵廢土的‘蝕’之源頭，一團有意識的迷霧體，以吞噬靈源爲生。”守霧人的聲音帶着忌憚，“它剛才被你們的平衡之力吸引，正在靠近，我們沒時間了。”
衆人不再猶豫，跟着守霧人登上了一艘小型的探路艇。探路艇的速度很快，在迷霧中靈活地穿梭，守霧人揮舞着手杖，綠色晶石發出的光芒能驅散周圍的霧氣，那些潛藏在霧中的蝕化生物看到光芒，都遠遠避開。
林燼注意到，探路艇行駛的路線，與他之前感知到的能量反應方向完全一致。
“你在這裏守了多久？”林燼忍不住問道。
“五十年了。”守霧人望着窗外的迷霧，眼神悠遠，“從第四紀元末期開始，我就在這裏了。”
林燼和白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五十年？就算是上層的貴族，也很少能活這麼久。
“你是長生者？”白玥問道。
守霧人笑了笑：“算是吧。淨化工廠的核心能緩慢修復我的身體，但代價是……永遠不能離開這片迷霧，否則就會迅速衰老。”他看向林燼，“你們來這裏是爲了平衡‘蝕’的失衡點，對嗎？”
林燼點頭：“主腦顯示這裏的‘蝕’濃度已經超出了臨界值，再這樣下去，整個下層都會被吞噬，進而引發紀元輪回。”
“輪回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扭曲的輪回。”守霧人突然說，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淨化工廠的真正作用，不是淨化‘蝕’，是囚禁它！第四紀元的人發現‘蝕’是宇宙的平衡機制後，不甘心被‘淨化’，於是修建了這座工廠，強行壓制‘蝕’的自然流動，結果導致‘蝕’在地下淤積，變得越來越狂暴……”
探路艇突然劇烈震動，守霧人臉色一變：“糟了！霧母追上來了！”
林燼看向窗外，只見身後的迷霧正在劇烈翻滾，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綠色的瞳孔死死地鎖定着探路艇。
“抓緊了！”守霧人將手杖入控制台，綠色晶石光芒大盛，“我們要強行穿過工廠的屏障！”
探路艇如離弦之箭般沖向迷霧深處，前方隱約出現一座巨大的金屬建築輪廓，正是淨化工廠。工廠的入口處閃爍着淡紅色的光芒，那是第四紀元的防御屏障。
“就是現在！”守霧人怒吼一聲，探路艇撞向屏障。
在接觸屏障的瞬間，林燼和白玥同時釋放力量，金紫雙色光芒與藍光交織，在探路艇前方形成一道平衡之力，強行在屏障上打開了一道缺口。
探路艇沖過缺口的刹那，林燼回頭望去，只見霧母的巨眼在屏障外不甘地咆哮，卻無法穿過那道紅色的光芒。
工廠內部一片漆黑，只有牆壁上的應急燈閃爍着微弱的紅光。守霧人打開探路艇的燈，照亮了前方的通道——通道兩側，矗立着無數透明的培養艙，裏面漂浮着與蝕化族群相似的生物，但形態更完整，更接近人類。
“這些是……”石山的聲音有些發顫。
“第四紀元的‘淨化實驗體’。”守霧人的聲音帶着沉痛，“他們試圖用人類的身體培養‘蝕’之抗體，結果卻創造出了這些怪物。我守在這裏，就是爲了防止這些實驗體逃出去，污染更多地方。”
他帶領衆人穿過通道，來到一扇巨大的金屬門前。門上刻着一行字：“平衡即真理，強行即毀滅。”
“這是工廠的核心區域，裏面存放着第四紀元壓制‘蝕’的裝置。”守霧人看着金屬門，眼神復雜，“打開它，你們就能找到平衡‘蝕’的方法，但也可能……釋放出被囚禁了太久的‘蝕’之怒火。”
林燼看着腕骨上的印記，又看了看白玥，兩人同時點頭。
“打開它。”林燼的聲音堅定，“我們不是來壓制‘蝕’的，是來歸還它自由的。”
守霧人深吸一口氣，舉起手杖，綠色晶石的光芒注入金屬門的鎖孔。
“咔嚓——”
金屬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面無盡的黑暗。黑暗中，隱約傳來某種東西蘇醒的聲音，低沉而古老，仿佛沉睡了一個紀元的巨獸，終於睜開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