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周小軍靠得她近一些,或者聲音稍微提高、顯得過於熱情時,那道目光便會如影隨形,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一瞬。
周小軍渾然未覺,還在興致勃勃地說着:“等你有空了,可以來我們這山裏玩,雖然條件差點,但風景是真不錯,我知道一個好地方,看出絕了!到時候讓凜哥帶我們去,他路最熟。”
很快,江凜端着兩碗煮好的西紅柿雞蛋面走了出來:“吃飯,小軍,還有一碗,自己去端。”
周小軍立刻響應,幫着拖凳子。
祁歡也站起身,準備接過江凜手中的湯碗。
“小心燙。”
雖是如常般關切的話,他漆黑眼眸裏幾乎沒什麼情緒,只俯身將碗擺在靠牆的小方桌上。
見周小軍去了廚房還沒回來,祁歡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小叔?你……是不是不喜歡小軍哥跟我說話?”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幾乎是用氣音問出了後面那句:“你吃醋啊?”
江凜掃了她一眼,依舊沒表情:“瞎琢磨什麼?廚房太熱了,他話又多,吵得我頭疼。”
“哦。”
祁歡不知道廚房熱和他一直冷着張臉有什麼關聯,也不敢再問,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吃完東西,江凜從櫃子裏取出兩套防護服和滅蜂用的長杆袋套、蟲劑,和周小軍各自裝備上,回頭朝祁歡叮囑:“你待在站裏,我們沒回來,別出去。”
祁歡應下,拿了個望遠鏡,扒在窗戶邊,看他們進入林間。
馬蜂窩的位置隱蔽,在東側山腰一片背陰的斜坡,靠近溪流,溼度大,灌木叢生。
一個籃球大小的褐色蜂巢倒掛在低矮的樹枝上,表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孔洞,隱約可見有馬蜂進出,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
江凜和周小軍穿戴整齊,互相打了個手勢,開始緩慢靠近。
他們計劃用長杆套袋先將整個蜂巢套住摘除,再用藥劑徹底清理。
可隨着白色藥霧噴出,馬蜂群瞬間炸開,瘋狂亂竄,嗡嗡聲陡然加劇,像沸騰的水。
大部分馬蜂被藥霧擊落,仍有一些漏網之魚,凶猛地朝兩人撲來,撞在面罩和防護服上,噼裏啪啦地響。
江凜穩站不動,持續噴射,周小軍在一旁輔助,眼看馬蜂窩搖搖欲墜,突然一陣山風吹來,將部分藥霧吹散,幾只馬蜂趁機沖出,直撲周小軍面門。
“小心!”江凜低喝,伸手將他往後一拉。
周小軍踉蹌一步,站穩身子,心有餘悸:“謝了凜哥!”
就這麼一耽擱,剩餘的馬蜂似乎被激怒了,重新聚攏,更加瘋狂地朝他們沖擊。
防護服厚,暫時安全,但這樣僵持不是辦法,藥效在風中大打折扣。
“不行!風太大!藥都散了!”周小軍喊道。
江凜環顧四周,眉頭緊鎖,思考着還有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
可一晃眼,竟看見不遠處的土坡上,那個穿白裙子的小姑娘朝他們跑了過來。
那瞬間,江凜只感覺渾身血液都沖上了頭頂,太陽突突暴跳,沉厲大吼:“誰讓你來的?回去!”
馬蜂不比尋常蜜蜂,攻擊性強,毒性也強,萬一被蟄,輕則紅腫起包,重則休克喪命。
絕不是能開玩笑的。
祁歡被他吼得腳步一頓,卻沒時間解釋,揮着手裏一大捆草木枝:“小叔,試試這個!”
她剛剛從望遠鏡裏看着他們行動受阻,在指揮室後院找了些艾草薄荷和香茅,通通捆在了一起,還在上面噴了許多驅蚊水。
她又跑得離他們近了些,定下心神,掏出打火機,顫巍巍點了火。
燥的草葉很快燃燒起來,冒出一股股濃白色煙霧,趁着山風,逐漸籠罩了那個巨大的蜂窩。
在強烈的性氣味下,嗡嗡聲似乎真的減弱了一些,原本在周圍盤旋的馬蜂也變得暈頭轉向,飛行軌跡混亂起來。
江凜率先反應,迅速拿起長杆,將蟲劑精準地對準蜂窩出入口,猛地按壓噴頭,一小股被驚擾的馬蜂從煙霧薄弱處沖了出來,四散飛竄。
周小軍也連忙跟上節奏,專注對付逃竄出來的馬蜂。
混亂中,祁歡感覺小腿和胳膊像是被細針扎到,有點刺痛,還有點癢。
她下意識地拍打了幾下。
幾分鍾後,殘餘的馬蜂或逃散或墜地,那個巨大的蜂窩也徹底安靜下來。
周小軍長舒一口氣,摘下防蜂帽,抹了把汗,朝小姑娘豎了個大拇指:“好家夥,真險!煙熏這種土辦法,護林站都用得少了,可關鍵時候還是好使!多虧了歡歡及時救場,哎,你是怎麼知道要這樣弄的?”
祁歡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地,這才感覺到小腿和胳膊被叮咬的地方癢得厲害,忍不住伸手去撓。
“記得原來在書上看過,馬蜂怕煙。”
她很小聲,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小驕傲,偷偷看向江凜。
江凜也摘下了防蜂帽,額發被汗水浸溼,幾縷黑發凌亂地貼在額角,更顯得眼眸熠亮。
他沒看她,低頭收拾工具,側臉線條繃得很緊。
周小軍還在誇贊:“凜哥,你看歡歡多厲害,讀了書就是不一樣……”
他話還沒說完,江凜突然抬眸,目光鎖在祁歡的小臂上。
那裏赫然有幾個小小的紅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來。
江凜的臉色陡然沉了下去,甚至比剛才面對馬蜂窩時還要難看。
他兩步跨到祁歡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險些站不穩。
“小叔,你……你什麼?”
江凜低頭查看完她手臂上的包,又蹲下身,不由分說地撩起她的裙擺至膝蓋上。
腿上也有。
他動作急切到近乎粗暴。
周小軍也嚇了一跳:“歡歡,你被蜇了?”
祁歡被江凜鐵青的臉色和手上的力道弄得有些懵:“好像剛才是有蟲子咬了幾下,有點癢……”
“蜇了幾下?還有哪裏?”江凜一下子站起身,眼神凶得像要吃了她,“我讓你老實在上面待着!你耳朵呢?聽不懂人話?!”
嗓音在山林間甚至帶起了回聲。
祁歡從未被他這麼凶過,被他吼得渾身一顫,眼眶瞬間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