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握着手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屏幕上那條簡短回復“。各取所需。明天下午三點，市中心圖書館，歷史文獻區，帶上有趣的‘紀念品’”，像是一道催命符，也像是一救命稻草。
去，還是不去？
這個問題在她腦中反復盤旋。對方顯然對她的行蹤乃至在書房裏的發現了如指掌，這種被全方位監視的感覺讓她不寒而栗。但“母親的車禍”這五個字，像一塊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她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如果傅家真的與母親的死有關，那傅承衍這三年的枕邊人，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這血海深仇，必須弄個明白！
她深吸一口氣，回復了一個字：“好。”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那份“離婚協議（草案）”和那個裝有藍寶石項鏈的舊盒子上。神秘人要的“紀念品”，會是哪一個？協議關乎傅承衍當下的核心利益，而項鏈，則明顯關聯着更久遠的、可能與蘇婉清甚至母親那段往事相關的秘密。權衡再三，她將那份離婚協議草案小心翼翼地塞進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拿包內層。這項鏈太過特殊，傅承衍一旦發現遺失必然警覺，而協議草案，或許他短期內不會察覺。更重要的是，協議直接關聯她自身的命運，而項鏈背後的往事，她需要靠自己先查清。
第二天下午兩點五十分，沈知意戴着寬檐帽和墨鏡，準時出現在市中心圖書館歷史文獻區。這裏人跡罕至，空氣中彌漫着舊紙張和油墨特有的沉靜氣味。陽光透過高大的彩繪玻璃窗，投下斑駁的光影，更添幾分靜謐與詭異。
她在最後一排關於本市舊年鑑的書架間停下，心髒因緊張而劇烈跳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只有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
“傅太太很準時。”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不再是電話裏的變聲器，但依舊刻意壓低了音量。
沈知意猛地轉身，看到的還是那個在咖啡館有過一面之緣的灰色風衣男子，帽檐依舊壓得很低。她強作鎮定，從包裏拿出那個裝有協議草案的信封，卻沒有立刻遞過去：“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現在，告訴我，我母親的車禍，到底怎麼回事？傅振華扮演了什麼角色？”
男人沒有急於拿信封，而是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才低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他帶着沈知意在密集的書架間穿行，最終在一個放置着大量過期報刊合訂本的隱蔽角落停下。這裏幾乎是監控的死角，光線也更加昏暗。
“東西。”男人伸出手，言簡意賅。
沈知意將信封緊握在手：“先給我信息。否則，你什麼也得不到。”
男人輕笑一聲，帶着幾分譏諷：“傅太太，你以爲你現在還有討價還價的資本嗎？你私自闖入傅承衍書房，偷拍商業協議，光是這一點，我就能讓你身敗名裂，甚至進去待幾年。”
沈知意心底一寒，他果然什麼都知道！她咬牙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往往很殘酷。”男人盯着她，目光銳利，“好，我先付點‘定金’。你母親林靜婉女士去世前，正在暗中調查傅氏集團旗下‘恒瑞化工廠’的嚴重污染問題，她收集了一些對傅氏極爲不利的證據。而當時，‘恒瑞’的直接負責人，就是傅振華。”
沈知意呼吸一窒。恒瑞化工廠……這個名字她隱約有印象，母親似乎確實提過相關的事情。
“然後呢？”她追問。
“然後？”男人靠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着蠱惑人心的意味，“然後，就在你母親準備將材料交給一家有影響力的媒體前夕，她就‘意外’地遭遇了車禍。負責處理事故的交警隊長，在事發後不到半年，就舉家，至今杳無音信。傅太太，你覺得，這真的是巧合嗎？”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些指向性如此明確的線索，沈知意還是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扶住冰冷的鐵質書架才勉強站穩。所以，母親真的是因爲觸碰了傅家的核心利益而被……滅口？
“證據呢？你說的這些，有什麼證據？”她聲音顫抖地問。
“證據，就在你帶來的‘紀念品’之後。”男人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把你拍下的協議內容給我，我會給你更確鑿的東西，比如……當年經手此事、後來‘被’的那位交警隊長目前的聯系方式和部分證詞錄音。”
沈知意陷入巨大的天人交戰。將傅氏的商業機密交給這個來歷不明的人，無疑是極其危險的一步。但母親慘死的真相像一把火在她心中燃燒。最終，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對未知風險的恐懼。她顫抖着手，將信封遞了過去。
男人迅速接過，抽出裏面的紙張快速瀏覽了一遍，帽檐下的嘴角似乎滿意地勾了一下。他隨即從風衣內袋取出一個微小的、類似藍牙耳機盒的東西塞給沈知意。
“這是什麼？”
“一個一次性的加密通信器。電量有限，只能用一次。”男人語速很快，“裏面有你需要的第一步指令和一點‘甜頭’。聽完自動銷毀。下次聯系，等我消息。”
說完，他不等沈知意再問，壓低帽檐，迅速轉身，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層層書架之後。
沈知意緊緊攥着那個冰冷的、不過指甲蓋大小的通信器，仿佛攥着一塊燒紅的炭。她不敢在原地久留，快步離開了圖書館。
回到車上，鎖好車門，沈知意才攤開手掌，看着那個小小的通信器。她深吸一口氣，按照直覺，按下了側面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按鈕。
一陣細微的電流聲後，一個經過處理的、與之前電話裏略有不同的電子音響起，內容卻讓她如墜冰窟：
“第一步：三天內，拿到傅承衍私人筆記本電腦中，關於‘海棠灣’的最終風險評估報告。存儲路徑：/核心/海棠灣/Final_Assessment。這是測試你誠意和能力的機會，也是換取你母親車禍關鍵目擊者信息的前提。”
指令之後，是一段短暫的、信號不太穩定的錄音。先是一個略顯青澀的男聲（經過處理）：“……那天晚上雨很大，隊裏接到報警說西山路段有事故……我們趕到時，現場很慘烈，一輛黑色轎車撞斷了護欄……但有些痕跡不太對勁，不像是單純的車禍……後來上面來了人，說是意外，讓我們別再多事……”
接着，是另一個略顯蒼老、帶着濃重口音的聲音（同樣處理過）：“……林家妹子（指林靜婉）之前找過我，問化工廠排水的事……她說那水有問題，害了下遊村子……沒幾天就出事了……唉，造孽啊……”
錄音到此戛然而止，通信器上的微型指示燈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
短短幾十秒的錄音，信息量卻巨大！它幾乎印證了神秘人的說法——母親的車禍確有疑點，而且與化工廠污染調查直接相關！那個“上面來了人”，指的是誰？是傅振華，還是他手下的人？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間席卷了沈知意。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傅承衍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他是知情者，還是……參與者？他娶她，難道真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報復和監視？想到這三年來同床共枕的丈夫，可能就是害死母親的幫凶甚至元凶，沈知意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她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喘着氣，眼淚卻流不出來，只有滿腔的怒火和徹骨的寒意在交織。
不行！她不能倒下！她必須查下去！不僅要查清母親的死因，還要……讓傅家付出代價！
可是，傅承衍的私人電腦……且不說他電腦的防護級別有多高，光是物理接近都極其困難。他書房有專門的電腦，平時從不讓她碰，而且他心思縝密，戒備心極強。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那份文件？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她心頭一緊——林薇薇。
她打電話來什麼？沈知意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接起電話，語氣盡量平靜：“喂，薇薇姐？”
“知意啊，”電話那頭傳來林薇薇一如既往溫柔親熱的聲音，“沒打擾你吧？我剛和承衍通完電話，他說明天就能回來了。我想着你們小別勝新婚，特意提醒你一下，要不要提前準備點驚喜？比如……今晚去他公司，幫他整理一下書房什麼的，他回來看到肯定高興。”
去公司？整理書房？沈知意心中警鈴大作。林薇薇這話聽起來是關心，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刻意和試探。她是無心之言，還是……另有所指？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或者，她和那個神秘人有關聯？
無數個疑問瞬間涌入沈知意的腦海。
但無論如何，林薇薇的話，無疑給她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能夠正大光明接近傅承衍辦公室的機會！一個比進入家中書房風險更小、但可能收獲更大的機會！傅承衍的私人筆記本電腦，很可能就在他的辦公室！
危險與機遇並存。去，還是不去？
沈知意握緊了手機，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謝謝薇薇姐提醒，”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和期待，“我還真沒想到這點呢。那我……今晚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