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筠的視線穿過喧鬧的人群,定格在不遠處那個正端着香檳、一臉冷肅的女人身上。
這個女人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穿着一身剪裁極簡的深紫色絲絨長裙,脖子上戴着一串圓潤的澳白珍珠,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
她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移動的冰山,周圍的氣壓都比別處低了幾度。
那是白筠的小姨,白文君。
白氏集團曾經的二把手,如今京圈裏出了名的鐵娘子。
看到她,白筠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前世,白筠最討厭的人之一就是這個總是對她橫眉冷對的小姨。
當年,白筠的母親去世的時候,小姨連葬禮都沒有參加。
每次在一些場合見面,小姨總是對白筠陰陽怪氣,當衆嘲笑。
後來白筠才知道,她的母親四十歲的時候和孟駿結婚,彼時的孟駿才二十五歲。
小姨認爲孟駿是個心懷鬼胎的小白臉,阻止兩個人結婚。
最後,姐妹倆鬧得不歡而散,直到白筠的母親去世,姐妹倆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事實證明小姨當初的想法是對的。
白筠還未出生,孟駿就在外勾搭上了賀婉瑩,婚內出軌生下了孟知意。
孟知意對外說是白筠的妹妹,實際上,她比白筠要大一歲,是白筠同父異母的姐姐。
白筠前世恨小姨恨得牙癢,以爲她是真的討厭自己這個外甥女。
後來白筠被謝墨珩刁難,圈子裏的其它人對白筠敬而遠之,甚至落井下石。
小姨卻冒着得罪謝墨珩的風險,給白筠不少資助。
白筠還記得,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向高傲的小姨拉着她的手,紅着眼眶罵她:
“你這個蠢貨!姐姐骨頭那麼硬,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軟蛋!給我站直了!只要小姨還有一口氣,就沒人能欺負你!”
“筠筠,你看什麼呢?”
林非非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我去,那不是滅絕師太嗎?她怎麼也來了?咱們快走吧,別去觸黴頭,上次我爸被她罵得三天沒吃下飯。”
江辰和趙明安也是一臉忌憚。
白文君這張嘴,在京圈是出了名的毒,誰的面子都不給。
這些年白文君從來沒有結過婚,一個單身的女人,沒有任何子嗣,家財萬貫,當然有不少人覬覦她的財富。
其中不乏一些投機者或者小白臉。
只可惜,白文君刻薄成性,心狠手辣,一張嘴就像淬了毒似的,一般人輕易不敢靠近。
哪怕林非非、江辰和趙明安,在白文君面前也不敢大聲說話。
幾個年輕人私下裏都稱呼白文君爲“滅絕師太”。
此刻,白文君正端着一杯香檳,和幾個貴太太站在一起,面上帶着禮貌疏離的笑,眼角卻一直往這邊掃。
看到白筠望過來,她立刻冷冷勾唇,面帶譏笑,聲音卻大得半個宴會廳都能聽見:
“喲,這不是白大小姐嗎?”
“這一身俗氣的紅,跟你那個沒出息的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怎麼,孟駿那個小白臉終於把你教成這副德行了?”
每次見到白筠,白文君三句話不離孟駿。
要麼嘲笑孟駿是個“小白臉”,要麼嘲笑孟駿是“繼承亡妻遺產的暴發戶”。
白筠的母親去世,孟駿僅得了五分之一的遺產。
可就是這五分之一,足以讓孟駿成爲富豪。
從前,白筠總以爲,白文君討厭自己就像討厭她的父親。
所以,每次聽到白文君說這些話,白筠總是恨不得上前撕爛她的嘴巴。
當然,白筠年齡小,且白文君在圈子裏地位超然,她不能這麼動手。
所以最後,白筠總是灰溜溜的反唇相譏幾句,再冷冷的離開。
白筠站了起來。
趙明安看白筠要過去,趕緊拉她:“別去了!每次和滅絕師太見面,你都占不到便宜,還不如早點離開,不受她的氣。”
白筠推開他的手:“她是我小姨,再喊我小姨滅絕師太,你們試試。”
趙明安:“?”
林非非和江辰面面相覷,最後,林非非小聲道:“筠筠今天撞邪了?”
江辰道:“……筠筠,這個外號不是你給她起的嗎?”
白文君看着白筠笑着走上前,臉瞬間繃緊了。
她以前還沒見過白筠的笑臉。
這回這個臭丫頭突然對她笑,一定是要耍什麼花招。
但今天,白筠只是眨了眨眼,臉上的笑容不僅沒變,反而更燦爛了。
“小姨,好久不見,您這張嘴還是這麼厲害。”
白文君的臉色微變。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白筠稱呼她爲“小姨”。
在此之前,白筠和她遇見,總是冷冰冰的稱呼她“白女士”或者“白總”。
“你……你吃錯藥了?”
白文君瞪着她,眼裏滿是不可置信,“誰是你小姨?”
白筠笑眯眯的道:“您不是嗎?”
白文君渾身一僵,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白家子嗣稀少,以前是她和姐姐相依爲命。
姐姐去世之後,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了白筠。
這幾年來,她和白筠針鋒相對,雙方都不給對方好臉色,更不把對方當親人。
沒想到今天,白筠竟然轉性了。
白文君冷哼一聲:“我才沒有你這個親戚。”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走。
林非非、江辰和趙明安過來,三個人臉上都帶着幸災樂禍。
江辰笑道:“碰了一鼻子灰吧?滅絕……你小姨壓不領情。”
林非非還是很疑惑:“筠筠,你今天怎麼回事?你明知道她討厭你,不會給你好臉色的。”
白筠抱着手臂,唇角微微勾了勾,沒有說話。
她當然知道,白文君在衆人面前,不會給自己好臉色。
但這不代表對方無動於衷。
她的小姨,就是一個死傲嬌。
上輩子的時候,白筠第一次喊她“小姨”,她也是一臉冷漠刻薄,讓白筠不要瞎攀親戚。
可緊接着,白筠就發現白文君竟然感動得在洗手間裏哭。
現在白文君也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了。
白筠偏了偏頭:該不會是去哭了吧?
她還是不要跟過去看了,免得對方被拆穿後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