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真是你啊!好多年沒見了!” 她的聲音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帶着刻意的熱情。
“曉月?你在這兒工作?”韓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何止工作,這店是我老公開的,我幫着打理。”林曉月笑了笑,目光很自然地掃過韓浩手中昂貴海鮮的包裝,又看了看他身後衣着普通的父母和那三個打扮扎眼的女孩,眼底掠過一絲評估,笑容更盛了些,“可以啊老同學,混得不錯嘛,都來照顧我們生意了,還帶着朋友?”
“回來過年,和家人吃個飯。”韓浩簡單帶過,不想多談。
林曉月卻顯得很熱絡,招呼服務員趕緊安排,又問要不要打折之類的。
正說着,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打扮時髦、神色有些驕縱的女孩從旁邊跑過來,沖着林曉月就喊,“媽!我手機壞了,給我點錢換個新的!”
媽?韓浩一怔。
林曉月的女兒都這麼大了?算算時間,不對。
林曉月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惱怒,低聲對那女孩道,“嚷嚷什麼!沒看見有客人嗎?等會兒再說!”
那女孩這才注意到韓浩他們,撇了撇嘴,目光掃過張紅她們時,似乎認識,但沒打招呼,反而翻了個白眼,扭身走到一邊的沙發坐下玩手機去了。
張紅低聲對陳薇說了句什麼,陳薇不屑地撇撇嘴。
劉雅婷則小聲嘀咕,“怎麼是她啊,煩人。”
韓浩隱約明白了。
這女孩恐怕不是林曉月親生的,而是她現任丈夫的孩子。
聽張紅她們的口氣,似乎和這女孩認識,但關系不睦。
包間安排好了,海鮮也拿去後廚加工。
林曉月忙前忙後,顯得格外殷勤,還特意拿了一瓶不算便宜的紅酒進來,說要敬老同學一杯。
“韓浩,真是好久不見。聽說你在南方發展?看樣子是事業有成了,真爲你高興。”林曉月端着酒杯,語氣帶着試探和恭維。
韓浩父母不太清楚兒子和這老板娘的關系,只是覺得對方太熱情。
三個女孩則安靜吃着東西,眼神在韓浩和林曉月之間瞟來瞟去。
“談不上有成,就是普通打工。”韓浩舉杯和她碰了一下,淡淡說道。
“打工能隨便買這些?”林曉月指了指桌上價值不菲的海鮮,明顯不信,笑盈盈地說,“老同學就別謙虛了,是在大公司當領導了吧?”
“在一家公司做部門經理。”韓浩如實說道。
“部門經理啊……”林曉月臉上的笑容幾不可查地淡了一絲,但很快又恢復,“那也很不錯了!來來,再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錦!”
然而,接下來的閒聊中,當韓浩提到自己還沒買房買車,依然單身時,林曉月眼中那點殘存的、可能因爲混得好而產生的熱絡和羨慕,迅速褪去,變成了某種微妙的、帶着點不過如此的釋然和隱隱的優越。
她不再那麼積極搭話,敬酒也顯得敷衍起來。
沒過多久,她便借口前面忙,離開了包間,再也沒回來。
韓浩將她前後態度的轉變看在眼裏,心裏沒什麼波瀾,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小城市,衡量標準往往直接而現實。
這頓飯,父母吃得心疼又有些不是滋味,一方面心疼錢,一方面對林曉月的勢利和那三個女孩的存在感到別扭。
三個女孩倒是吃得很歡實,對昂貴的海鮮贊不絕口,但在韓浩父母面前,她們收斂了許多,說話也注意了些。
只有韓浩,吃得平靜。
他看着滿桌的菜肴,看着父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三個女孩努力想表現得乖巧一點的模樣,再想起林曉月前後的變化,以及那個驕縱的繼女。
鶴城這個小地方,人情世故,市井百態,似乎比他記憶中的更加鮮明,也更加復雜。
那頓海鮮大餐最終在一種略顯壓抑的氣氛中結束。
父母的局促心疼,林曉月前後反差明顯的態度,以及三個女孩努力收斂卻依舊格格不入的存在感,都讓這頓飯失去了原本該有的輕鬆愉快。
結賬時,看着不菲的賬單,韓浩面不改色地付了款。
父母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走出酒店,寒風一吹,剛才的憋悶似乎散了些。
張紅雙手在皮夾克口袋裏,走到韓浩身邊,側頭看了他一眼,很直接地說,“韓哥,這頓飯吃得有點憋屈吧?我看你都沒怎麼說話。”
韓浩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女孩觀察還挺細。
他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還行,主要我爸媽在,他們不太習慣這種場合。”
張紅“哦”了一聲,沒再多問,只是說,“我們仨去旁邊台球廳待會兒。你要是沒啥事,送完叔叔阿姨,過來坐坐?”
她的邀請很自然,帶着點江湖氣的隨意,沒有刻意安慰,卻給人一種要是煩了可以來找我們的接納感。
韓浩想了想,自己確實沒什麼安排,父母回去估計也要休息。
便點點頭,“行,我把爸媽送回去就過來。”
“等你。”張紅說完,沖劉雅婷和陳薇一擺頭,三個女孩便朝着不遠處的台球廳走去。
送父母回家的出租車上,氣氛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兒,母親終於忍不住開口,“浩浩,剛才那三個小姑娘是你火車上認識的?”
“嗯,鶴城老鄉,路上聊得還行。”韓浩盡量輕描淡寫。
“看着年紀都不大,打扮得也……”母親斟酌着用詞,“太時髦了。浩浩,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在外面交朋友要注意點。這要是讓親戚鄰居看見,還以爲你不務正業,跟些小丫頭片子混在一起,名聲不好聽。”
父親也接話道,“你媽說得對。你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正經找個對象,成個家。總跟這些小孩玩,耽誤正事。”
韓浩知道父母是關心則亂,觀念傳統,對張紅她們那種風格接受不了,也擔心他誤入歧途。他只能含糊地應着,“知道了爸,媽。就是普通朋友,路上幫過忙,人家也挺有禮貌的。我心裏有數。”
把父母送到家,安撫了幾句,韓浩便又打車回到了市中心的台球廳。
台球廳規模不小,裝修帶着點刻意營造的炫酷感,燈光昏暗,音樂聲震耳欲聾。
裏面人不少,多是年輕人,煙霧繚繞。
韓浩一眼就看到張紅她們三個坐在角落的休息區,面前放着三杯白開水,並沒有在打球。
“韓哥,回來啦!”劉雅婷眼尖,看到他立刻招手。
韓浩走過去,在她們旁邊坐下,有些奇怪,“怎麼沒玩兩杆?坐着多沒意思。”
劉雅婷心直口快,撇撇嘴道,“玩啥呀,這裏貴死了,一個小時要一百塊呢!要不是有人請客,我們才不會打。平時就在這兒坐着,蹭個地方待着,耗時間唄。”
陳薇補充道,“老板也不趕我們,有我們幾個在,還能多吸引點愛玩台球的小夥子過來。” 她說這話時語氣自然,沒有羞恥,更像在陳述一種生存策略。
張紅沒說話,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淡淡地掃過不遠處幾個朝這邊張望的年輕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