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像根金線,從柴房朽木窗的縫隙裏鑽進來,正落在林川微蜷的手背上。
他蹲在幹草堆前,指節因爲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有些發僵,卻連動都不敢動,眼前少女的衣襟剛解開半寸,層層疊疊的粗布便從領口滑出來,在晨光裏泛着陳舊的米白色。
"原來是個姑娘......"林川喉結動了動,指尖懸在半空沒敢繼續。
他昨天背她回來時只當是個受傷的少年,畢竟玄清書院的學子大多束發着青衫,誰能想到這副清瘦模樣下裹着的是女兒身?
布巾邊緣滲出的血漬已經結痂,暗紅像朵開敗的花,他這才後知後覺想起昨夜摸到的"靈氣亂成麻",姑娘家爲掩身形強行壓制血脈,靈氣能不亂麼?
"嘶。"他輕輕抽回手,起身去灶邊舀了碗溫水。
木勺碰在陶碗上叮當作響,他盯着水面晃碎的倒影,突然想起蘇晚晴總束得老高的發冠。
那丫頭平時走路都含着肩,原來是怕露出身形;昨日書院傳她與外門弟子比劍,對方說她"身法陰柔",她當場甩了人家三記劍花,現在想來,哪是陰柔,分明是女子天生的柔韌。
"叮——"
系統提示音冷不丁在識海裏炸響,驚得林川手一抖,半碗水潑在青布褲腿上。
他慌忙抹了把臉,就聽見系統機械的聲音:"檢測到目標體內存在'蘇氏龍脈血脈',是否嚐試復制?"
林川的瞳孔縮了縮。
蘇氏血脈他聽說過,蘇家家主世代覺醒的天賦,能引動山川靈氣爲己用,陳家當年滅門蘇家,怕就是爲了這血脈。
他低頭看少女蒼白的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嘴唇還泛着昨夜未消的青紫,系統要他趁人昏迷復制血脈?
"復制個屁。"他罵了句,伸手把少女的衣襟重新系好。
粗布擦過她手腕時,她無意識地蜷縮了下,像只受傷的小獸。
林川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地鐵站見過的流浪貓,被雨淋溼了縮在角落,有人要摸它,它就露出尖牙,可爪子卻軟得沒力氣抓人。
"醒了?"
林川轉身去拿藥罐時,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響動。
回頭看時,少女正撐着幹草堆坐起來,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尖,直戳他心口。
她的發帶散了,烏發披在肩頭,倒比昨日更像個姑娘家,只是那股子戒備,倒和蘇晚晴有七分相似。
"別緊張,我沒惡意。"林川蹲下來,把藥罐擱在兩人中間。
藥香混着幹草的氣息漫開,他故意撿了根細柴在手裏削,"你叫什麼名字?
陳家人追你追得狠,總不能連名諱都不知道吧?"
少女沒說話,喉結動了動,顯然是想說話又怕暴露什麼。
林川削着柴,嘴角勾出點笑:"我有個朋友叫阿狗,是村裏最怕狼的小子。
上個月他非說要學我砍柴,結果遇到狼崽子,哭着喊着讓我救他,你看,連阿狗都知道,遇到難處要找幫手。"
少女的睫毛顫了顫,眼神裏的冰碴子化了些。
林川乘勝追擊,把削好的木柴往旁邊一丟:"我知道你是誰。"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靜潭。
少女猛地抬頭,眼底翻起驚濤,卻因動作太猛扯到傷口,倒吸一口冷氣捂住胸口。
林川眼疾手快扶住她,遞上早就晾好的熱湯:"蘇姑娘,我是林家旁支的,你爹當年在玄清宗替我說過話,要不是您爹,我早被那老匹夫打死了。"
他說的半真半假。
林家旁支是真,當年被族中長輩毒打也是真,可蘇晚晴她爹有沒有替他說話?
鬼才知道。
但他盯着少女的眼睛,語氣誠懇得像山澗裏的泉水:"我護着你,不爲別的,就爲蘇叔叔當年那碗救命的熱粥。"
少女的手指慢慢鬆開湯碗。
她盯着林川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開口:"我叫蘇念秋。"聲音輕得像片葉子,"是晚晴的堂姐。"
林川心裏"咯噔"一聲,果然是蘇家的人。
他面上卻不動聲色,把湯碗往她手裏按了按:"蘇念秋,好名字。"
"謝...謝。"蘇念秋低頭吹着湯,熱氣熏得眼眶發紅。
林川這才注意到她眼尾那顆淚痣,和蘇晚晴的眉峰疊在一起,像幅沒畫完的畫。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草屑:"想活下去就別硬扛,這青牛山的柴火,夠你燒三輩子的。"
他走到門口又停住,回頭沖她笑:"今晚我把最幹的鬆木給你燒炕,保準比書院的暖閣還舒服。"
柴房的門吱呀一聲關上,蘇念秋捧着湯碗坐在幹草堆裏。
陽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得她發頂的木簪泛着暖光。
她摸了摸頸間的半塊玉佩,又想起林川說的"蘇叔叔的熱粥",或許,真的可以信他一次?
幾日後的傍晚,林川扛着柴刀往山裏走。
蘇念秋已經能在院子裏曬曬太陽了,晚晴昨日下學後聽說堂姐還活着,哭着撲進念秋懷裏,兩個姑娘的眼淚把他新曬的被子都打溼了。
山風卷着鬆濤聲灌進衣領,林川摸了摸腰間的柴刀。
刀鞘是他用野牛皮做的,裏面裹着那日從陳鐵鷹身上復制的符紙,陳家的人,該來了。
他抬頭望了眼漸沉的夕陽,影子在身後拉得老長。
遠處傳來山雀的啼鳴,卻掩不住林子裏若有若無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