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城外,三輛黑色的賓利慕尚悄無聲息地滑到路邊,如同三頭蟄伏的鋼鐵巨獸。車門開啓,幾名身着黑色西裝、戴着無線耳機的保鏢先行下車,迅速在周圍構建起一道無形的氣場,將所有的喧囂與窺探隔絕在外。
隨後,墨廷深才從中間那輛車的後座走出。
他今日沒有穿戴一絲不苟的商務正裝,而是換上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絨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也讓他那份屬於上位者的壓迫感,收斂在了一層溫文爾雅的表象之下。
他的出現,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在整個劇組外圍激起了層層漣漪。導演張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片場裏沖了出來,臉上堆滿了受寵若驚的諂媚笑容。
“墨……墨董!您怎麼親自來了?這……這真是讓我們劇組蓬蓽生輝啊!”
墨廷深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越過張正,直接投向了片場深處。他的聲音平穩而溫和,卻帶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我來見一個人。帶路吧。”
張正不敢多問,連忙哈着腰在前面引路,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股強大氣場的降臨,紛紛噤聲,投來敬畏而好奇的目光。
此時的姜雪漓,正坐在化妝間的躺椅上閉目養神。林溪則像個小護士,用溫水浸溼了毛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拭着手。
“漓姐,你剛才演完那場戲,手就一直這麼冰,是不是入戲太深,消耗太大了?要不我們跟張導請個假,下午就不拍了吧?”
姜雪漓沒有回答。她只是在靜靜地梳理着自己那因觸碰舊日傷痕而掀起波瀾的神魂。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在口袋裏極輕微地震動了一下,是陸時晏發來的最高級別警示。
【警報:高能級目標接近。身份識別:墨廷深,GDI集團董事長。重復,墨廷深本人已進入影視城,正向你靠近。】
【他就是棋手。不要暴露任何異常。】
姜雪漓的眼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幾乎是同時,化妝間的門被敲響,張正導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姜老師,您方便嗎?GDI的墨董……想見見您。”
林溪嚇了一跳,GDI的董事長?那可是傳說中的大人物!她緊張地看向姜雪漓,卻發現後者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進。”
門被推開。
墨廷深站在門口,目光精準地鎖定了躺椅上的姜雪漓。他揮手示意張正和其他人留在門外,然後獨自一人走了進來。
一瞬間,小小的化妝間內,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林溪被那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緊張地攥住了衣角。
墨廷深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姜雪漓。她甚至沒有起身,只是微微抬起眼眸,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漠然的眼神回望着他。那眼神裏沒有驚豔、沒有畏懼、甚至沒有好奇,就像在看一縷空氣。
這種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姜小姐,我是墨廷深。”他主動開口,嘴角掛着一絲完美的、公式化的笑容,“你的表演,比我預想中更精彩。”
這句贊美,他習慣了收獲感激與欣喜。
然而,姜雪漓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再無下文。
墨廷深的笑容不變,但眼底的溫度卻降了幾分。他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試圖用身高和氣場制造壓迫感:“我爲你掃清了路上的石頭,爲你鋪好了萬衆矚目的舞台。你,只需要在上面盡情閃耀。”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帶着一絲蠱惑的意味:“告訴我,姜小姐,你想要什麼?主角,獎項,還是……更大的舞台?只要你展現出足夠的價值,我都可以給你。”
這是試探,也是引誘。他要確認這件兵器,是否能被“利益”這根線牢牢拴住。
姜雪漓終於有了新的動作。她緩緩地坐直了身體,目光從墨廷深的臉上,慢慢下移,落在了他那只插在大衣口袋裏、指節因暗中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上。
然後,她抬起眼,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他的內心。
“你的心跳,亂了。”她陳述道,聲音不大,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破了墨廷深所有精心構建的僞裝,“你在……緊張?”
墨廷深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瞬間的凝固。
他設想過她所有的反應——貪婪、警惕、故作清高……卻唯獨沒有想過,她會用這種非人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方式,直接掀開他的底牌。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運籌帷幄的棋手,而是一個被置於顯微鏡下的、心跳與情緒都被清晰讀取的標本。
短暫的失態後,墨廷深迅速恢復了常態,甚至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姜小姐,你果然……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他沒有再停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無比,既有棋手發現珍貴棋子的興奮,也有一絲對未知力量的忌憚。
他轉身,從容地走出了化妝間。
直到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徹底消失,林溪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都溼透了。
“我的天……漓姐,那個人……氣場好可怕!”她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說,“不過你好厲害啊,居然一點都不怕他!”
姜雪漓沒有理會她的驚嘆。她重新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下兩個字,發給了陸時晏。
——“見過。”
出租屋內,陸時晏看着這兩個字,眉頭緊鎖。他調出剛剛截獲的、墨廷深離開時心率和皮質醇水平的數據流,發現它們都出現了異常的峰值。
他知道,這場看似平靜的初次接觸,實則是一場無聲的交鋒。
而姜雪漓,這個無法被數據計算的變量,第一次,讓那個自以爲是的棋手,感受到了被反向觀測的……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