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攥着那張字據回到房裏時,阿阮正踮着腳往窗台上擺花盆,聽見動靜手一抖,青瓷花盆 “哐當” 砸在地上,碎瓷片濺起三尺高。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阿阮撲過來攥住她的手腕,銀鐲子撞在一塊兒叮鈴亂響,“剛才大小姐打發人來問了三趟,說有好東西要送你。”
蘇晚卿剛被沈硯那只狐狸氣飽了,聽見 “大小姐” 三個字更是眼皮直跳。她踢開腳邊的碎瓷片:“她能有什麼好東西?怕不是又想給我下套。”
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蘇雲裳嬌滴滴的聲音:“妹妹睡了嗎?姐姐給你送喜糖來了。”
蘇晚卿往鏡前一坐,順手抹了把胭脂:“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這位好姐姐又唱哪出戲。”
蘇雲裳穿着身藕荷色羅裙,手裏捧着描金漆盒,身後跟着兩個垂手侍立的丫鬟。她剛進門就捂住鼻子:“妹妹房裏怎麼一股藥味?莫不是還在爲逃婚的事鬧心?”
“勞姐姐掛心,” 蘇晚卿把玩着發間珠釵,那支用阿阮碎銀子買的珠花在鬢角閃閃爍爍,“我這是熏了安神香,免得大婚那日精神不濟,丟了侯府的臉面。”
蘇雲裳的笑容僵了僵,將漆盒往桌上一推:“這是我特意讓人打的喜糖,西域貢的砂糖配着錦城花椒,說是吃了能和和美美呢。”
阿阮剛要去揭盒蓋,被蘇晚卿用眼神制止了。她慢悠悠起身,指尖在盒面上敲出三長兩短的節奏 —— 這是她倆約定的暗號,意思是 “有貓膩”。
“姐姐費心了,” 蘇晚卿掀開盒蓋的瞬間,眼尖地瞥見糖紙裏裹着的褐色顆粒,“只是我素來怕辣,這花椒糖怕是無福消受。”
蘇雲裳往她身後瞟了眼,見妝奩裏露着半張字據,嘴角勾起抹算計的笑:“妹妹這是說的哪裏話?夫妻過日子,哪有不拌嘴的?吃點花椒提提神,省得被夫家拿捏住。”
這話戳得蘇晚卿牙癢癢。她抓起一把喜糖塞進阿阮手裏:“既是姐姐的心意,不如讓阿阮送去給母親嚐嚐。母親最近總說心口發悶,吃點花椒開開胃也好。”
阿阮何等機靈,立刻揣着糖盒往外跑:“奴婢這就去!正好夫人還沒歇息呢。”
蘇雲裳的臉 “唰” 地白了。她哪敢讓柳氏知道自己在喜糖裏摻花椒?那老虔婆最忌諱這些陰私手段,若是被發現,少不得要罰她抄一百遍女誡。
“妹妹且慢!” 蘇雲裳伸手去攔,腕子卻被蘇晚卿死死攥住。兩人腕間的鐲子撞在一處,發出刺耳的脆響。
“姐姐這是做什麼?” 蘇晚卿笑得像只偷腥的貓,“難不成這糖見不得母親?”
走廊裏傳來阿阮的通報聲:“夫人!大小姐給您送喜糖來了!說是西域新出的花椒味呢!”
蘇雲裳的臉徹底垮了。她甩開蘇晚卿的手,轉身就往外沖,裙裾掃過桌邊的硯台,墨汁潑了滿桌,正好濺在那張字據上,把 “沈硯當街學狗叫” 幾個字暈成了黑團。
蘇晚卿撿起字據笑得直不起腰。阿阮這時候踮着腳溜回來,手裏還攥着半盒沒送出去的糖:“小姐你是沒瞧見,大小姐跑到院子裏就摔了個屁股墩,花椒糖撒了一地,引來好幾只夜貓子搶着吃呢!”
“算她跑得快。” 蘇晚卿剝開顆糖扔進嘴裏,麻得舌尖直打顫,“這花椒怕是從蜀地運來的特供,夠勁兒!”
阿阮趕緊遞過茶水:“小姐快吐了吧!仔細麻壞了舌頭,明日還要去侯府對賬呢。”
“對了,” 蘇晚卿漱着口突然想起什麼,“沈硯那書房的暗門,你說會不會真藏着我的小金庫?”
阿阮往門外瞅了瞅,壓低聲音:“我聽侯府的老媽子說,世子爺的書房裏有個聚寶盆,能把碎銀子變成長錠子。小姐你的錢說不定正在裏面生利息呢!”
“淨瞎掰。” 蘇晚卿敲了敲她的腦袋,“那狐狸精八成把我的錢拿去填他的虧空了。不過他說翻倍給我,若是真能拿到七十兩……”
她突然住了口,耳朵尖悄悄紅了。方才在馬車上撞進沈硯懷裏的觸感又浮上來,那枚硌得她鼻子生疼的玉佩,涼絲絲的倒像是塊好玉。
“小姐你怎麼了?” 阿阮戳了戳她的胳膊,“臉跟煮熟的蝦子似的。”
“沒事!” 蘇晚卿猛地站起來,撞倒了身後的衣架,繡着並蒂蓮的嫁衣掉下來,正好罩在她頭上,“我就是在想,明日該穿哪件衣裳去侯府討錢。”
阿阮幫她扯掉嫁衣,忽然指着窗外 “呀” 了一聲。月光下,只見蘇雲裳的丫鬟正蹲在牆角,把那些被夜貓子啃過的花椒糖往紙包裏撿,嘴裏還嘟囔着:“大小姐說了,就算喂狗也不能便宜了蘇晚卿。”
蘇晚卿抄起桌上的硯台就想扔出去,被阿阮死死拉住:“小姐別沖動!咱們犯不着跟她們一般見識。”
“也是。” 蘇晚卿放下硯台,忽然笑得狡黠,“明日去侯府,我得讓沈硯給我打副銀筷子,專門用來挑花椒。”
窗外的丫鬟似乎聽見了動靜,抱着紙包慌慌張張地跑了。蘇晚卿走到窗邊,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忽然抓起把沒開封的喜糖,往院子裏的石榴樹上一撒。
“給侯府的錦鯉添點宵夜。” 她拍了拍手,銀鐲子在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省得某些人總惦記着給我使絆子。”
阿阮看着滿樹亮晶晶的糖粒,突然想起沈硯塞給蘇晚卿的那兩盒癢癢粉:“小姐,咱們要不要也給大小姐準備點‘回禮’?”
蘇晚卿轉身從妝奩裏摸出個小瓷瓶,裏面裝着亮晶晶的粉末:“這是我用 leftover 的癢癢粉混了滑石粉做的,明日讓她嚐嚐坐立難安的滋味。”
兩人正密謀着,忽然聽見院牆外傳來幾聲貓叫,其中夾雜着個熟悉的戲謔聲:“某些人半夜不睡覺,是在商量怎麼給我準備驚喜嗎?”
蘇晚卿嚇得差點把瓷瓶扔出去。她扒着牆頭往外看,只見沈硯倚在那棵老槐樹下,手裏把玩着顆花椒糖,月光灑在他臉上,笑得像只偷雞成功的黃鼠狼。
“你怎麼在這?” 蘇晚卿壓低聲音吼道,“半夜翻牆偷看別人家姑娘,侯府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沈硯彈了彈糖紙,糖塊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精準地落進她手裏:“來給我的‘嫁妝’送點宵夜。對了,” 他忽然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花椒配癢癢粉,妹妹的手段越發高明了。”
蘇晚卿攥着那顆糖,指節都捏白了。這狐狸精的耳朵怕是比夜貓子還靈,連屋裏的悄悄話都聽去了。
沈硯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忽然從懷裏摸出個東西扔過來:“給你的壓驚禮。”
那東西落在蘇晚卿手心,沉甸甸的竟是塊銀錠子。她剛想開口道謝,就聽見牆外傳來他遠去的聲音:“明日記得穿那件石榴紅的衣裳,襯得你像顆熟透的果子。”
蘇晚卿捏着銀錠子,耳根子 “騰” 地冒起熱氣。阿阮湊過來看了看,突然尖叫:“小姐!這錠銀子上有牙印!”
月光下,那銀錠子的側面果然留着排淺淺的牙印,像極了某人惡作劇時的傑作。蘇晚卿把銀錠子往懷裏一揣,轉身就往屋裏走,裙角帶起的風,吹落了石榴樹上最後幾顆糖粒。
“明日看我怎麼收拾他。” 她咬着牙說,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