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白熾燈泛着冷光,蘇綿綿坐在床邊,正用熱毛巾敷着膝蓋。訓練時舊傷又犯了,剛才走回來的路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此刻熱敷的暖意剛透進去,就被刺骨的疼壓了下去,折騰得她額頭冒冷汗。
“叩叩叩——”
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蘇綿綿手一抖,熱毛巾掉在地上。這個時間,除了夜琛,沒人會來她的宿舍——俱樂部規定,異性隊員不得隨意串門,只有他,仗着“指導訓練”的名義,隨時都能來“檢查”。
她慌忙撿起毛巾,擦了擦手,剛走到門口,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夜琛站在門口,穿着黑色外套,手裏攥着一個白色藥盒,臉色依舊冰冷,像剛從寒風裏回來。他沒進門,只是把藥盒往她面前一遞,語氣沒什麼起伏:“拿着,治膝蓋的。”
蘇綿綿愣住了,看着他手裏的藥盒,遲遲沒敢接。這是她替蘇清清訓練以來,夜琛第一次主動給她送藥——以前她受傷,他只會罵她“廢物”,然後扔給她一句“自己去醫務室”,從不會像現在這樣,親自把藥送過來。
“怎麼?不敢要?”夜琛挑眉,語氣裏帶着一絲嘲諷,“還是覺得我會害你?”
“不是……”蘇綿綿趕緊搖頭,伸手接過藥盒。指尖觸碰到他的掌心,冰涼的溫度讓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手。藥盒很輕,卻像塊石頭,壓得她手心發沉。
她低頭看了看藥盒上的名字——“鹽酸氨基葡萄糖膠囊”,是治療關節損傷的藥,也是姐姐蘇清清以前常吃的牌子。
心髒猛地一縮,她就說嘛,夜琛怎麼會突然對她“好”。他送的藥,是姐姐常用的;他的“關心”,也是給“蘇清清”的。她不過是個替身,連受傷時吃的藥,都要跟着姐姐的習慣來。
“明天早上記得吃,一天三次,一次兩粒。”夜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恍惚,“別因爲膝蓋疼耽誤訓練,省隊選拔賽快到了,我沒時間等你恢復。”
又是這樣。每一句看似“關心”的話,最後都會落到“訓練”“比賽”上,落到“蘇清清”的目標上。蘇綿綿攥緊藥盒,指甲掐得盒子邊緣發皺,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我知道了,謝謝夜教練。”
“謝我?”夜琛冷笑一聲,眼神裏滿是不屑,“你不用謝我,我只是不想你因爲這點小傷,影響了清清的訓練計劃。要是你練不好,到時候丟的是清清的臉,不是你的。”
這句話像冰錐,扎進蘇綿綿的心裏。她抬起頭,看着夜琛冰冷的眼神,突然想問他:如果我不是蘇清清的替身,你會不會哪怕只是問一句“疼不疼”?
可她不敢問。她怕聽到更傷人的答案,怕打破這僅有的、虛假的“關懷”。
夜琛沒再說話,轉身就走。走到樓梯口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蘇綿綿還站在門口,手裏攥着藥盒,低着頭,肩膀微微發顫,像只受了委屈卻不敢吭聲的小動物。
他的眉頭皺了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冷哼一聲,轉身消失在樓梯拐角。
宿舍門還開着,冷風灌進來,吹得蘇綿綿打了個寒顫。她關上門,背靠着門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藥盒抱在懷裏。
藥盒上還殘留着夜琛掌心的冰涼,可她卻覺得,這冰涼裏,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哪怕這溫度是給“蘇清清”的,哪怕這關懷是“偷來”的,她還是忍不住貪戀——長這麼大,除了媽媽和姐姐,很少有人會這樣記着她的傷,會給她送藥。
她拆開藥盒,倒出兩粒白色的藥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藥片很苦,順着喉嚨往下滑時,留下一股澀味。可她卻覺得,這苦味裏,帶着一絲奇異的暖意,像寒冬裏的一點火星,微弱,卻能讓她稍微安心。
她靠在門板上,看着天花板,腦子裏全是剛才夜琛的樣子——他站在門口,手裏攥着藥盒,語氣冰冷,卻還是把藥給了她;他走到樓梯口,回頭看她的那一眼,眼神裏似乎藏着什麼,不是純粹的冷漠,也不是對“蘇清清”的期待,而是一種她看不懂的復雜。
是她看錯了嗎?還是夜琛也有那麼一瞬間,把她當成了蘇綿綿,而不是蘇清清的替身?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她拿出手機,翻出姐姐的照片——照片裏的蘇清清笑着比耶,手腕上戴着夜琛送的手鏈,眼神明亮。
“蘇綿綿,別想多了。”她對着照片小聲說,“你只是個替身,他的關心,都是給姐姐的。你不能貪心,不能把這偷來的溫暖,當成是自己的。”
可心髒卻不聽使喚,一直“咚咚”地跳着,像在抗議她的自我安慰。
她站起身,把藥盒放在床頭櫃上,和姐姐的照片擺在一起。藥盒上的標籤閃着冷光,照片裏的姐姐笑得溫暖,兩者放在一起,像個諷刺——她的一切,包括受傷時吃的藥,都要活在姐姐的陰影裏。
夜裏,蘇綿綿躺在床上,膝蓋的疼痛好了一些,可心裏的矛盾卻越來越深。她想起夜琛送藥時的樣子,想起他回頭看她的那一眼,想起藥盒上姐姐的名字,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凌晨兩點,她實在忍不住,悄悄爬起來,走到床頭櫃前,拿起藥盒。她想再看看藥盒上的名字,想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個替身。
可就在她拿起藥盒的瞬間,一張小小的便籤從盒子裏掉了出來,飄落在地上。
蘇綿綿愣住了,彎腰撿起便籤。便籤是白色的,上面用黑色的筆寫着一行字,字跡很潦草,還被劃掉了一半,只能勉強看清最後兩個字——“綿綿”。
是她的名字,不是“清清”。
蘇綿綿的心髒猛地一縮,手裏的便籤差點掉在地上。她反復看着那兩個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確實是“綿綿”,不是“清清”。
夜琛寫的?他爲什麼會寫她的名字?是不小心寫錯了,還是……他其實知道她是誰?
無數個疑問涌上心頭,讓她腦子一片混亂。她攥着便籤,坐在床邊,直到天快亮了,才把便籤小心翼翼地夾進日記本裏,藏在最底層。
她不知道這張便籤意味着什麼,也不知道夜琛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但她心裏,卻悄悄燃起了一絲微弱的期待——或許,她不是完全的替身?或許,夜琛也有那麼一瞬間,看到了真正的她?
可這份期待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她怕這只是一場誤會,怕這張便籤只是夜琛不小心寫錯的,怕自己一旦抱有期待,最後只會摔得更慘。
第二天早上,蘇綿綿像往常一樣去訓練館。走到門口時,她看到夜琛已經在那裏了,正拿着計時器,對着隊員們喊“快點,別磨蹭”,語氣依舊冰冷,和昨晚送藥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看到她,只是皺了皺眉,扔給她一句“趕緊熱身,今天練100米沖刺,要是比昨天慢一秒,就加罰五圈”,沒有絲毫異樣,仿佛昨晚送藥的事從未發生過,仿佛那張寫着“綿綿”的便籤,只是她的幻覺。
蘇綿綿低下頭,攥了攥手心,心裏的期待像被冷水澆滅,只剩下一片冰涼。
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夜琛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怎麼會對她有不一樣的心思?那張便籤,一定是他不小心寫錯了,或者是夾錯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訓練區,開始熱身。膝蓋的疼痛好了很多,藥很有效,是姐姐常用的那種有效。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熱身時,夜琛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很久。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口袋裏的筆,筆杆上還殘留着寫便籤時的溫度——昨晚他寫了又劃掉,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把便籤放進了藥盒,卻又怕被她發現,故意劃掉了大半,只留下最後兩個字。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寫下“綿綿”這個名字。明明他應該只記得“蘇清清”,明明她只是個替身,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起她昨天站在門口,攥着藥盒,委屈又倔強的樣子。
“只是個替身……”夜琛在心裏對自己說,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可心髒卻像被什麼東西揪着,又悶又慌。
而蘇綿綿,還在爲那張便籤而心神不寧。她一邊熱身,一邊偷偷看着夜琛的背影,心裏充滿了困惑和矛盾。她不知道,這場始於替身的糾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原本的軌道。而那張寫着她名字的便籤,只是一個開始,後面還有更多的意外和掙扎,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