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芬愣了一下，眼裏隨即漾開一抹真切的笑意，她趕緊把箱子調整了一個更好位置。
然後自己也坐上了車轅，對趙大強道：“大強，走吧！”
牛車緩緩啓動，駛離葉家院子。
杜衡依舊僵硬地坐着，身側傳來的溫熱體溫，以及那似有若無的、屬於她的清新氣息，都讓他無所適從。
他以爲會面對的難堪、嘲諷、都沒有發生。
她竟然……真的就這麼跟他走了。
風吹起葉蓁蓁額前的碎發，她微微眯起了眼。
前路未知，但從這一刻起，她必須爲自己，也爲身邊這個驕傲又脆弱的男人，爭出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而杜衡，那顆冰封的心湖深處，一顆小小的石子悄然，漾開了一圈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
牛車在鄉間土路上發出規律的吱呀聲，搖搖晃晃地載着一車人心思各異的沉默。
杜玉芬坐在車轅前，偶爾和趙大強低聲交談兩句，眼神卻不時關切地瞟向身後。
杜衡的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棵不肯彎腰的青鬆。
那雙曾經有力的手臂，此刻卻無力地垂在身側，隨着牛車的顛簸微微晃動。
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殘缺。
而身側傳來的溫熱體溫，以及那似有若無的、屬於她的清新氣息，都讓他更加緊繃。
他以爲會面對的難堪、嘲諷都沒有發生，她竟然真的就這麼跟他走了，這反而讓他更加不知所措。
葉蓁蓁並沒有看他，她的目光掠過道路兩旁緩緩後退的農田和屋舍。
清晨的風帶着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拂面而來，吹散了她心頭最後一絲迷茫。
路雖顛簸，前途也未卜，但坐在這牛車上，看着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一種奇異的踏實感反而取代了她心裏的不安。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杜衡那雙無力垂落的手臂上。
就是這雙手臂，曾經保家衛國，如今卻……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不疼，卻帶着綿密的酸脹。
她忽然動了一下。
杜衡渾身瞬間繃得更緊，下頜線清晰可見。
他以爲她終於要有所動作，或許是要挪遠一些，與他劃清界限。
然而，葉蓁蓁只是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原本放在身側的手自然垂下。
她的指尖無意間，輕輕擦過了他僵硬的手臂。
那觸感微涼，卻像一道細微的電流，猝不及防地竄過杜衡的四肢百骸，讓他呼吸一滯。
他猛地咬緊牙關，一種混合着無力、羞恥和難以言喻的緊張感攫住了他。
葉蓁蓁似乎並未察覺他的異樣，她的眼神緩緩掃過這片廣袤的田野，心裏飛快地盤算着。
她必須盡快摸清杜家的具體情況，看看有什麼立即可行的生計。
杜老爺子年事已高，杜衡行動不便，大姐杜玉芬和二姐杜玉娥，三姐杜玉珍也已經嫁人。
這個家，需要一個能真正扛起事來的人。
她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旁沉默如山的男人。
他那緊抿的唇線和緊繃的下頜，無不昭示着其內心的不平靜，與骨子裏的驕傲。
要打開他的心扉，贏得他的信任，恐怕比賺取一家人的口糧還要艱難。
牛車輕輕顛簸了一下，葉蓁蓁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蜿蜒的土路，眼神一點點變得堅定。
前路艱難，但她別無選擇，只能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走下去。
杜家的家底已被原主掏空，杜衡又行動不便……想要活下去，過得好，必須盡快找到生計。
葉蓁蓁的目光掃過田埂邊幾簇鮮嫩的薺菜，思緒卻越飛越遠了。
那些穿越小說裏，主角不都戴着厲害的金手指嘛！
要是她也能有個靈泉空間該多好——說不定還能治好杜衡手臂的傷呢。
她仿佛已經看見自己神氣地端着碗，對杜衡說：“快嚐嚐，這神仙水可是能洗經伐髓，包治百病的！”
這念頭讓她眼睛都亮了起來。
要真有這樣的寶貝，她非得天天纏着杜衡試試不可。
等他好了，他們就能一起下地幹活，她出主意，他出力——誰讓他看起來就結實呢？
到時候他耕地來她播種，他挑水來她做飯……
“噗——”葉蓁蓁趕緊別過臉去，生怕笑出聲來。
她悄悄瞄了眼身邊這個坐得筆直的男人，想象着他被她指揮得手忙腳亂的樣子。
正想着，腦海裏突然“嗡”的一聲輕響，眼前景物瞬間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她發現自己竟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腳下是黝黑溼潤的土壤，踩上去鬆軟肥沃。
不遠處，一口用青石壘砌的泉眼正汩汩涌出清泉，水聲淙淙，匯成一汪清澈見底的小水潭。
潭水上空繚繞着若有似無的白色霧氣，深吸一口，頓覺神清氣爽，連日來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泉眼旁，還有座小巧的茅草竹屋。
“這是……空間？靈泉？”葉蓁蓁心髒怦怦直跳。
她嚐試集中精神想“出去”，眼前一花，發現自己還坐在杜衡旁邊，時間似乎只過了一瞬。
強壓住激動，她再次凝神想着“進去”，果然又回到了泉眼邊！
反復確認這不是幻覺後，狂喜涌上心頭！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口靈泉和這片土地，簡直是天降外掛！
她小心地掬起一捧泉水喝下。
泉水甘甜，一股暖流瞬間涌向四肢百骸，讓她渾身舒坦。
牛車輕輕晃了一下，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望着遠處綠油油的田野，她舒展了下身子。
太好了，有了這金手指，她葉蓁蓁肯定能在這個年代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當然，要是這個靈泉能把杜衡的手傷治好，那就更完美啦。
杜玉芬回頭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面：
初升的朝陽爲並排坐着的兩人，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弟弟的側臉依然緊繃，那雙不能動的手臂顯得格外突兀，但葉蓁蓁的側臉卻異常沉靜，目光澄澈地望着前方。
沒有預想中的怨懟與隔閡，竟有種莫名的和諧。
她心裏稍稍鬆了口氣，或許……這樁婚事，並不像她想的那般糟糕。
杜衡緊咬的牙關，在牛車持續的搖晃中，慢慢地鬆開了一絲縫隙。
然而，那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正悄然擴散，正安撫着他內心深處的那份焦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