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三天。
宿舍樓的燈光都已熄滅,只有寧馥瑤的書桌前還亮着一盞溫暖的台燈。
攤開的法語語法書,邊緣已經被翻得有些卷曲,旁邊是幾本厚厚的詞典和打印出來的真題試卷。
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布滿了黑色和藍色水筆的字跡,間或夾雜着幾道用熒光筆劃出的重點。
空氣中彌漫着咖啡放久後特有的苦澀香氣,那是她爲了提神泡的,此刻卻只覺得味道有些沉悶。
寧馥瑤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凌晨十二點。
她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再攻克一篇法譯漢,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伴隨着專屬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是宋堇深的視頻通話請求。
寧馥瑤心裏咯噔一下,瞬間清醒了大半。
她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頭發和睡衣領口,深吸一口氣,才按下了接聽鍵。
他似乎還在書房,背景是那面占據整面牆的深色木質書架,暖黃色的落地燈光從他側後方打來,柔和地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線條清晰的下頜,在他眼窩處投下小片陰影,顯得眼神更加深邃難測。
他穿着深灰色的絲質家居服,領口隨意地微敞着,露出一小段鎖骨的輪廓,目光直直落在屏幕這頭的她身上。
“Daddy,”寧馥瑤下意識地放軟了聲音,帶着一絲被抓包的心虛。
宋堇深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還不睡?”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平時更多了幾分低沉的磁性。
“嗯,馬上就睡了。”寧馥瑤眼神閃爍,不敢與他對視。
“馬上是多久?就知道你不聽話。”他追問,語氣平靜:“把手機轉一下,我看看。”
寧馥瑤抿了抿唇,知道瞞不過他,只好老老實實地將手機攝像頭對着床上的小書桌掃了一圈:
攤開的書本、喝了一半的咖啡杯,還有亮着的台燈。
“在做什麼?”他問,語氣聽不出喜怒。
“在鞏固幾個知識點,後天就要考翻譯證書了想再看一會兒。”她小聲解釋,帶着一點祈求的意味,“就一會兒,真的。”
他修長的手指伸出,指尖在光滑的紅木書桌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着,發出規律而輕微的叩叩聲。
一下下,不緊不慢地敲在寧馥瑤的心尖上,讓她的心跳節奏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紊亂起來。
“我記得我說過,不準熬夜。”他緩緩開口,目光銳利,“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寶寶?”
寧馥瑤縮了縮脖子,試圖辯解:“沒有不當回事,就是,晚上學習更有感覺嘛,安靜,效率也高。”
她甚至試圖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是小夜貓子呀。”
屏幕那端,宋堇深看着她強裝鎮定的模樣,以及眼下那抹即使隔着屏幕也能窺見的淡淡青黑,眸色沉了沉。
她看見他端起了手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喉結滾動。
放下茶杯時,他的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摩挲着。
“效率高?”他重復着她的話,語氣平淡無波,“所以,我爲你制定的作息時間,是錯的?”
“不是!當然不是!”寧馥瑤連忙否認,心裏叫苦不迭。
他爲她安排的作息確實科學合理,但她臨近考試,實在是覺得時間不夠用。
“我只是想考好一點。”她垂下眼睫,聲音裏帶着一絲委屈和倔強,“不想讓你失望。”
宋堇深看着她低垂的腦袋,像只犯了錯卻又不甘心的小動物。
他的目光在她微微嘟起的唇瓣和因爲緊張而輕輕顫動的睫毛上掠過。
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了攝像頭,那張俊美卻壓迫感十足的臉在屏幕中放大。
寧馥瑤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深邃的紋路和他微微抿起的薄唇。
“考好一點,靠透支身體?”他反問,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種循循善誘的危險,“告訴我,寶寶,如果身體垮了,拿那個證書有什麼用,嗯?”
寧馥瑤張了張嘴,想說“不會垮的”,想說“我年輕扛得住”,但在他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視下,這些蒼白的借口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敲打在她理智的那根弦上。
是啊,如果真病倒了,一切豈不是本末倒置?
“我……”她語塞。
宋堇深看着她無措的樣子,不再逼迫。
他重新靠回椅背,姿態恢復了一貫的從容,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寧馥瑤心頭一跳:
“好,既然你堅持晚上效率更高,”他語氣平淡,“那我不攔你。”
寧馥瑤驚訝地抬眼,有些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輕易放過了自己。
“等你考完試,”宋堇深的目光透過屏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我們再好好算這筆賬。”
“算什麼賬?”寧馥瑤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顫抖。
“算你不聽話的賬。”他回答得輕描淡寫,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點,像是在做一個無聲的標記,“至於怎麼算,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寧馥瑤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一股熱意猛地竄上她的臉頰和耳根。
屏幕那頭,宋堇深將她瞬間爆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眼神盡收眼底,似乎很滿意她此刻的反應。
他收斂了神色,恢復了慣常的口吻:“嗯。繼續學吧,別太晚。”
接着掛斷了電話。
寧馥瑤此刻哪裏還敢有心思,慢慢合上書本,關掉台燈,只留下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源。
借着這點微弱的光源,她把床上桌收起來,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躺下後卻毫無睡意,睜着眼睛在黑暗裏發了會兒呆,然後還是忍不住摸過手機,:
「晚安,Daddy。」
信息發送成功。
她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翻了個身,把發燙的臉頰埋進微涼的枕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