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相見,夜裏噩夢,沈璃心有餘悸,便知會老田將正門關上。
天光放亮,裴寂準時來了,走得是直通長青園的沈府角門。
長青園原本是沈父的園子,沈璃將此地劃給沈鈞昊。而裴寂作爲教書先生,也就直接住進了長青園客房中。
到了午膳時分,沈璃特意讓人叫裴裴寂來膳廳用膳。
他連聲拒絕,從未應過。
即便如此,青兒依舊按照沈璃的意思,日日都來問,不厭其煩。
到了第四日,裴寂實在招架不住,“與沈小姐同桌用膳不成體統,太不合適!”
青兒笑了,“公子不用驚慌,府中下人寥寥,小姐待人親厚沒有架子,都是與大家一同用膳,不分彼此。”
裴寂難以置信,見她實在堅持,只能將書籍放下跟過去。
膳廳內一共開了兩桌,一桌坐着沈璃、沈鈞昊、田管家等人,另一桌則是婢女和嬤嬤,侍從要看守門房,膳食已提前送去。
一眼便能看清楚府中所有人,他意識到此處的確冷清。
圓桌很大,裴寂在沈璃對面坐下,疑惑問道:“沈府爲何只有這幾個下人?”
他去年入京趕赴考試,一心撲在功課上,幾乎不與人社交,自然不清楚沈府過往。
沈璃飲口清茶,“公子是哪裏人?”
裴寂答道:“裴某來自浮夏。”
“浮夏,真是動聽的地名。”她眸色微動,聲音輕柔,“聽聞浮夏被海域環繞,風吹海浪浮動,很是宜居。”
“沈小姐知曉我的家鄉?”裴寂有些激動,連聲說着:“浮夏的確舒心。”
“公子想歸鄉嗎?”
“自然。”
裴寂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之所以會落魄至此,是因張榜後將錢財拿去打通門路。期望能分得浮夏一官半職,就可以回去爲家鄉做點事了。”
男子周身儒雅氣質中,散出一絲局促和不安。他怕被她誤會自己是走旁門左道之徒,又不想欺瞞她。
沈璃淺笑,“我千裏歸京,是爲了讓阿昊認祖歸宗。待立好祠堂牌位,便也要離去。此處待不長久,就沒必要大肆鋪張。”
“小姐要去與夫君相會?”
她搖頭,“我與前夫已然和離,不會再回故地。”
裴寂疑惑,“既然如此,小姐根在此處,何不在此定居。據我所知,京學堂集結許多學識淵博的先生,專爲有才後生所設。按沈鈞昊的天賦,定能通過學堂考核。”
他測試過,沈鈞昊是讀書的好苗子。
“公子若三年前抵達京城,便不會有這種想法了。我沈家過往,公子難道不知也?”
沈璃擱下茶盞,用娟帕擦拭嘴唇,朝他點頭示意,轉身離去。
徒留裴寂呆坐原地,一臉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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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小憩之後,站在池橋上喂錦鯉。
青兒爲她端來喂餌料。
她詢問着:“小姐爲何要特意提點裴公子,讓他去留意三年前舊事?”
“他出入走角門,府上下人稀少,祠堂被燒成黑灰,怪異種種,早有疑心。與其藏着掖着,不如我大方指點,讓他弄清過往。”
“可他知曉我們的底細,不再給小少爺教書該如何是好?”
“他不會。”
沈璃胸有成竹,將餌料盡灑河池,惹來錦鯉爭相奪食。
幾日相處,她知曉裴寂是一個心胸豁達、明辨是非之人,他不會將沈家罪孽,牽扯到她一個拖家帶口的孤女身上。
若一切順利,興許能借裴寂之手,去往浮夏安穩定居也說不定。
“小姐,小姐!”
婢女翠微從外跑入,急聲喊着。
青兒眉頭微蹙,“什麼事這麼着急?”
翠微激動地將一百二十兩銀奉上,“小姐寄賣在巧錦軒的團扇被貴人買下,還額外給了一百兩,向小姐訂新婚紅蓋頭呢。”
“單單定金就給了一百兩?”青兒瞪大眼睛,“事成之後給多少?”
“一千兩!貴人說用一千兩定紅蓋頭,要鴛鴦戲水、並蒂蓮花的圖樣。”
難怪翠微會如此激動,她月例不過三錢,哪見過如此多的錢。
沈璃接過銀票,看見上頭的官號,便知出手之人並非商賈,“找你下訂之人是誰?”
“那女子自稱是相國千金女使,替她家小姐尋找女紅替手。”
“相國千金女使……”青兒喃喃自語,有些吃驚側望,“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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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長鈺已許多日不曾好好歇息。
他經常睡着睡着,大半夜讓人送水,要沖冷水澡。
此事被侯夫人知曉,擔憂至極。
畢竟再血氣方剛的身體,也經不住秋日連夜沖冷水澡,加之白日大理寺陳年積案繁雜,忙得幾乎見不着人。
長此以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叫秀雲問話,“子墨近日可有煩心事,爲何夜裏不好好歇息?”
秀雲搖頭,“世子每日早出晚歸,許是大理寺公務繁忙,才會夜不能寐。”
“他從前也忙,也沒這樣過。”
侯夫人不信這說辭,又問道:“他近日可是遇見了什麼人,或者經歷了什麼事。
秀雲謹慎開口:“奴婢聽玄穆提及,前幾日世子在黃金屋沖撞一位婦人。若非他及時阻止,恐怕要惹出非議。”
“竟有此事?!”侯夫人大驚失色,“青天白日他犯什麼混呢!”
秀雲立馬跪在地上,“奴婢惶恐。”
侯夫人氣得厲害,要吩咐人去找傅長鈺,一旁容嬤嬤插嘴道:“夫人莫憂心,依老奴之見,世子這是到年歲。您該給他安排個侍妾,提前通通人事。”
秀雲面露異樣,眉頭深蹙。
侯夫人哪會不知此事,“這些年我沒少念叨,要給他安排侍妾,可他就是不要。他一直忙於朝政學業,我又不敢強塞進去。回頭讓侯爺知曉,該指責我耽誤子墨學業。”
傅長鈺已經二十二歲了,與他同齡的高門子弟,滿月宴都辦了好幾回。
偏偏在他這裏,情感狀態像是靜止的,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今年更甚,他連情緒沒有了,更別提常人的喜怒哀樂。
容嬤嬤在她耳邊低語,“世子飽讀詩書,不在意個人私欲。夫人若不想他躁動上火,可以安排侍妾夜裏入房,隱蔽疏解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