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生氣。”
她確實沒有生氣,從始至終她神情都一片平靜,說話時的語調也很平緩,沒有鬧更沒有歇斯底裏。
恰是這樣,夏禮心裏才會更不是滋味。
明明幾天前她還是那個願意跟他撒嬌賴着他給買雲錦樓糕點的嬌嬌妹妹。
她從前也是懂事的,不然也不會得一個盛京城閨秀典範的贊譽。
但那都是在外人面前。
她在家人面前始終都是那個會撒嬌會鬧騰的小姑娘。
她好像長大了,突然之間。
“時候不早了,我得出發了,再不走待會兒街上熱鬧起來大家就得聚到侯府門口看熱鬧了。”
她說着略帶調皮的話。
一如從前。
可夏禮明顯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和以前不一樣了。
默默將路讓開。
“三個月後你要記得回來,你若是不回來,三哥會親自去接你。”
站上馬車的夏芷歆回頭微笑:“三個月後必回,我保證。”
“這三個月三哥就別來看我了,你們誰都別來看我,我想自己一個人待着。”
說完她餘光掃一眼侯府大門。
她知道父親和大哥就站在門後。
他們應是氣着氣着還是忍不住想要來送送她。
這個時間點,他們對她還是有真心的。
不過很快就會沒有了,回想上輩子,僅一個月他們對她的態度便開始有所轉變了。
待三個月後她回來,她相信定會是與現在完全不同的光景。
是她上輩子熟悉的光景。
她適才那些話不只是說給夏禮聽。
心生愧疚了吧。
這才好呢。
“姑娘,您、還好吧?”
馬車中,星霜看着沉默的夏芷歆,遲疑開口。
素心和荏苒在外面駕車,星霜和如簡陪夏芷歆坐在馬車裏。
“我很好啊。”夏芷歆抬頭看她,笑了笑:“別擔心,我方才是故意那樣說的,是爲了讓他們愧疚,我並不難過。相反,我現在心情好着呢,我不說話只是在想事情。”
具體是想什麼事,當然是想要怎樣與太子達成合作了。
她昨晚睡前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出一個好的方式。
當然,只是沒有想出好的方式,並不是沒有想出方式。
擺在眼前的方式就有一個,那就是她嫁給太子。反正她退了與蕭旭謙的婚約,勇誠侯府也會給她尋別的婚事。她及笄了,高門貴女沒有長留家中的道理,她總歸要嫁人。
都是要嫁人,嫁給別人不如嫁給太子。
嫁給太子,她與太子就是一體,豈非就是達成了合作?
只是這着實不是一個好方式。
其一,以她勇誠侯府假千金又是五皇子前未婚妻的身份,想要嫁給太子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其二,嫁人雖是不可避免的事,但一旦嫁了人,她將變成某個人的附屬,若是那個人像上輩子的蕭旭謙一樣心中藏着別的女人,她難保不會過回上輩子那樣被束縛在後院身不由己的日子;
其三,太子若是沒死在那場大火裏,將來許會繼承大統,到時三宮六院後宮佳麗無數,她還得與那些女人爭鬥。
真到那一步就不是她不想爭就可以不用爭的事了,經歷過上輩子,她無比清楚即使自己不去招惹別人,也會有人來招惹她想要她的命。
自然,待鬥贏了蕭旭然和蕭旭謙,她也可以勸太子放棄皇位找個合適又乖巧的皇子來繼承大統,這樣就不用面對三宮六院的麻煩了。
可誰又能保證不繼承大統的太子將來的後院不會有別的女人呢。
她還是避免不了要被卷入與其他女人的爭鬥中。
這與她怕不怕無關,太煩了,沒完沒了的,一輩子也難以看到頭。
她不想重活一次卻是要過着這種日子。
思來想去,她唯有擁有足夠的籌碼,讓自己足以與太子平等合作。
呃,嫁給太子這個事還是可以考慮的,這與合作不沖突。待她手中有了足夠的籌碼有了底氣,她就不會受制於人,到那時她可以隨時終止合作,如此便不存在被困太子後院與別的女人爭鬥不休的情況了。
待到那時,天高任鳥飛。
重活一次她要復仇,可她這好不容易重得的人生卻不能只有復仇。
“姑娘在想什麼,可能說與奴婢們聽?”
“我在想該怎樣做才能將這門婚事退掉。”嫁給太子的事就暫時先別告訴她們了,免得嚇着她們。
她說要與蕭旭謙退婚,她們到現在都沒有完全緩過來呢。
盡管不是第一次聽自家姑娘提退婚,幾個丫頭還是做不到淡定。
“姑娘,奴婢一直想問,您說退婚,是認真的嗎?”星霜遲疑問。
夏芷歆迎着她的目光:“我是認真的,很認真。”
星霜和如簡對視一眼。
心中再也沒有懷疑。
“我們會配合姑娘,姑娘有事盡管吩咐我們去做。”
走到半道,趕馬車的荏苒離開,她還有夏芷歆安排給她的任務。
趕車的重任交給了素心。
馬車剛出城門,後面便有一人騎着馬追上來,攔住她們的去路。
“籲——”
素心拽着繮繩停住馬車。
馬背上的男子一襲紅衣,十分張揚。
“裴相。”
素心與來人打完招呼,回頭對馬車裏的人說:“姑娘,是裴相。”
裴譽,字書翰,盛京裴家大公子,十五歲高中狀元。而今爲官十載,有才學有魄力還有家世,已官居正一品,是當朝左相。
名副其實的年輕有爲。
裴譽是張揚的性格,沒學着做閨秀前的夏芷歆性格也很張揚,兩人某次不打不相識,盡管年紀相差十歲,卻意外的合拍。
是交情極好的朋友。
夏芷歆聽到素心的傳話,輕輕攥緊了手中拿來打發時間的書本。
將書合上放下,示意如簡撩開車簾。
與坐在馬上的紅衣男子隔着不算遠的距離相望。
“我南下處理公務昨夜方回,沒趕上你的及笄禮,今天一大早趕去你家給你補送禮物,到你家卻聽說你收拾行裝架着馬車出城了。朝陽,你這是要去哪兒呢?”
夏芷歆盯着他看了片刻,說:“不是說這趟差事至少要兩個月才能辦好嗎,按照原定計劃,你應該還有半個月才能辦完事回來,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明知故問了不是,自然是爲了趕你的及笄禮,可惜我緊趕慢趕還是沒有趕上。這是禮物,接着!”
他將木盒朝馬車扔過來,夏芷歆抬手穩穩接住。
打開,是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銀簪。
“你這禮物送得也太敷衍了。”
嘴上嫌棄,夏芷歆的手卻已經輕輕撫上盒中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