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殿內的喧囂和死寂仿佛還在耳邊回蕩,楚逸已經踏着漢白玉的台階,一步步向下走去。
陽光刺破雲層,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他身上,那身破舊的單衣此刻卻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與來時的孱弱卑微形成了極其諷刺的對比。
他脊梁挺得筆直,每一步都沉穩有力,再不是那個需要靠叩首和哭訴來博取憐憫的可憐蟲。
身後,是尚未完全關閉的沉重殿門縫隙裏透出的、無數道復雜到極點的目光。
有震驚,有恐懼,有難以置信,也有深深的忌憚。
這些目光如同實質,幾乎要在他背上灼出洞來,但楚逸毫不在意,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憐憫?鄙夷?現在,該輪到你們來畏懼我了。’他心中冷笑。
剛才那場不見刀光卻凶險萬分的交鋒,榨幹了他這具身體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氣,但精神卻前所未有的亢奮。
賭贏了!不僅賭來了安身立命的資本,更賭來了一線翻盤的生機!
黃金萬兩,親王規格的開府之權,還有那名義上屬於皇帝、實則即將被他吞下的百人侍衛隊!
這三樣,便是他在這吃人的京城扎下的第一根釘子!
“父皇......楚雲山......”楚逸在心中默念着這兩個名字,戾氣如野草般瘋長。
皇帝那僞善的溫和,楚雲山那精湛的演技,都讓他感到惡心。
‘和稀泥?想把我當叫花子打發?做夢!從今日起,我楚逸,不再是你們可以隨意拿捏的棋子!我要做,就做那個掀翻棋盤的執棋之人!’
引路的太監早已換了一副嘴臉,腰彎得幾乎要折斷,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帶路,與來時那鼻孔朝天的模樣判若兩人。
楚逸懶得理會這等小人,他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宮外,飛到了那座著名的“凶宅”。
那是皇帝賞賜的府邸,一個殘破、陰森、充滿不祥傳說的地方,用意不言自明——既是羞辱,也是試探,甚至可能是一個陷阱。
‘凶宅?’楚逸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再好不過了!越是凶險之地,越能磨礪爪牙。鬼魅魍魎?我連活閻王都不怕,還怕死鬼不成?正好用這凶宅,來會一會我那好叔父送上的‘賀禮’!’
剛出宮門,早已等候在外的趙鐵柱和幾個剛收服的、面相還帶着幾分惶惑的侍衛立刻迎了上來。
趙鐵柱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激動和崇拜,噗通一聲跪倒:“殿下!您......您沒事吧?”他聲音哽咽,顯然在宮外擔足了心。
楚逸伸手將他扶起,目光掃過那幾個侍衛,聲音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起來。從今往後,你們的膝蓋,除了天地父母,無需輕易彎下。跟着我,腰杆要挺直。”
簡單一句話,卻讓這幾個備受欺壓、原本只是被派來監視的侍衛心頭一熱,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他們看着這位剛剛在金殿上掀起驚濤駭浪的年輕皇子,那平靜面容下蘊含的鋒芒,讓他們既感到恐懼,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歸屬感。
“回府。”楚逸沒有多餘的話,徑直登上了宮內臨時配給的一輛簡陋馬車。
所謂的“府”,此刻還只是地圖上的一個點和一句空話。
馬車轆轆而行,穿過繁華的街市。
沿途,已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對着馬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楚逸弑殺北漠使臣、金殿索要天價“撫養費”的事,顯然已經像風一樣傳開了。
“聽說了嗎?那位剛回來的質子殿下,在金殿上把陛下和鎮國公都給逼得沒脾氣了!”
“何止!張口就是黃金萬兩!我的天,這簡直是明搶啊!”
“搶?人家那是應得的!爲國受了十年苦,回來還住柴房吃餿飯,換你你不鬧?”
“嘖嘖,這位殿下,怕不是個善茬......以後京城可要熱鬧了。”
“何止熱鬧,我剛從宮門口過來,看見沒,那眼神......跟閻王似的!”
“閻王?”馬車裏的楚逸聽覺敏銳,捕捉到了這個詞,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閻王?這個名號,不錯。很貼切。從今天起,我便是這京城的活閻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馬車最終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宅邸前。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親眼所見時,趙鐵柱等人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朱漆大門斑駁脫落,露出裏面腐朽的木料,門環上鏽跡斑斑。圍牆多處坍塌,野草從裂縫中頑強探出。
隔着院牆,都能感受到裏面散發出的陰森死氣。
牌匾早已不知去向,空留一個印記,更添幾分破敗。
引路太監幹笑兩聲,硬着頭皮道:“殿、殿下,這便是陛下賞賜的府邸了。雖、雖然舊了些,但勝在寬敞......奴婢這就回宮復命了。”
說完,幾乎是逃也似的跑了。
楚逸負手而立,打量着這座“凶宅”,臉上非但沒有懼色,反而露出一絲滿意。
“地方確實夠大。”他淡淡道,“趙鐵柱。”
“屬下在!”
“帶人,把裏面清理幹淨。但凡有鳩占鵲巢的,無論是人是鬼,一律打斷腿扔出去。”
“是!”趙鐵柱如今對楚逸奉若神明,毫不猶豫,點了幾個人就要往裏沖。
就在這時,幾個穿着流裏流氣、滿臉橫肉的漢子從破敗的大門裏晃了出來,嘴裏叼着草根,顯然是盤踞在此的地痞。
爲首一人斜着眼,打量了一下楚逸和他身後數量不多、且衣衫普通的侍衛,嗤笑道:“哪來的不開眼的小崽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滾遠點,別打擾爺爺們清淨!”
他們顯然消息閉塞,還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只當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富家子弟來看熱鬧。
楚逸眼神一寒,還沒說話,趙鐵柱已經怒吼一聲:“放肆!敢對鎮北王殿下無禮!”他如今底氣十足,直接帶人就要上前拿人。
“鎮北王?”地痞頭子愣了一下,隨即狂笑,“哈哈哈!嚇唬誰呢?鎮北王會來這鬼地方?兄弟們,給我打!讓他們知道知道,這地盤是誰的!”
幾個地痞叫囂着沖上來。
根本不需要楚逸動手,趙鐵柱和幾個侍衛如狼似虎地撲上去。
這些侍衛本是軍中好手,之前受盡白眼,此刻一肚子火氣正好發泄出來。
拳腳相交,慘叫連連,片刻功夫,幾個地痞就被打得鼻青臉腫,癱倒在地。
楚逸這才緩緩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地痞頭子,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堆垃圾。“本王的府邸,也是你們能占的?”
地痞頭子此刻才感到真正的恐懼,那眼神,比這凶宅傳聞裏的惡鬼還要可怕!
“王、王爺......小的有眼無珠......饒命啊!”
楚逸懶得廢話,對趙鐵柱道:“剛才哪個口出狂言,就打斷哪條腿。然後,扔到最熱鬧的街口,讓所有人都看看,擅闖本王府邸的下場。”
“遵命!”趙鐵柱毫不猶豫,拎起慘叫求饒的地痞頭子,手起棍落,咔嚓一聲,腿骨斷裂的脆響令人牙酸。
然後像拖死狗一樣將其拖走,其他地痞也被如法炮制。
這一幕,被遠處一些好奇觀望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頓時,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狠!太狠了!這位王爺,不僅對朝堂上的大人物狠,對底層的螻蟻同樣毫不留情!
楚逸不再理會外面的騷動,抬腳踏入了府門。
院內更是破敗,殘垣斷壁,荒草叢生,蛛網密布。
但他卻仿佛看到了未來的亭台樓閣,甲士林立。
“柳明。”他喚道。
一直沉默跟在身後的寒門秀才柳明立刻上前,恭敬道:“殿下。”
“清點府內情況,規劃修葺事宜。萬兩黃金,我要在最短時間內,看到一座配得上‘鎮北王’名號的府邸拔地而起。要堅固,要易守難攻。”
“是,殿下。”柳明眼中閃過精光,這是他的長處。
“趙鐵柱,清理完畢後,負責府內防務。招募可靠人手,待遇從優。我要這裏鐵桶一般。”
“屬下明白!”
“影十三。”楚逸對着空氣淡淡開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單膝跪地,正是他收服的亡命徒暗衛。
“從今夜起,這座府邸的陰影裏,我要有無數雙眼睛。任何風吹草動,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是。”影十三的聲音沙啞而冰冷。
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發出,原本死氣沉沉的凶宅,仿佛瞬間被注入了靈魂和活力。
楚逸站在庭院中央,殘陽如血,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環視着這片即將屬於他的領地,心中那股壓抑了十年的戾氣與野心,終於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錢、護衛、地盤,都有了。楚雲山,皇帝......你們給我的屈辱和傷痛,我會十倍、百倍地奉還!這京城的風雲,就由我楚逸,來攪動個天翻地覆!’
他轉身,對柳明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裏沒有溫度,只有冰冷的殺伐之意:“接下來,該讓京城真正記住我們的名字了。‘閻王’?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黑暗籠罩了京城,也籠罩了這座剛剛見血的凶宅。
但宅院的新主人知道,屬於他的時代,才剛剛揭開血腥的序幕。
閻王回京,豈能不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