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女兒像驚恐的小麻雀一樣擠成一團,手拉着手,試圖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組成一道人牆,牢牢擋住身後的瓦甕,一雙雙眼睛裏充滿了警惕和恐懼,直直地盯着如狼外婆一般的孫氏。
就在孫氏的胳膊越過春秀,馬上要抓到瓦甕的時候,林晚晚忽然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拉開孫氏。
孫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忍不住罵道:“三弟妹你幹嘛?我好心好意照顧孩子,你咋還動手呢?”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家孩子受多了你的氣,現在見你就跟見了狼外婆一樣害怕,二嫂你以後還是離我女兒遠點兒好。”
一邊說話,一邊親手將春秀扶起來,輕輕拍掉她身上的土。
“傻孩子,是被你大娘剛才那陣仗給嚇傻了吧?沒事兒的,娘在呢。這家既然分了,咱們就自己關起門來過消停日子。往後誰要是再敢上門找事,娘就去找裏正,去告官!分家書都是官府備案的,縣太爺定然會爲咱們撐腰。”
孫氏知道林晚晚是說給自己聽的,但她此刻更關注瓦甕裏到底是什麼。
她的脖子伸得老長,若不是林晚晚擋在前面,孫氏恨不得把頭扎進瓦甕。
然而那開着口的瓦甕卻一眼見底,裏面除了幾根野菜,就什麼都沒有。
孫氏不屑地撇嘴。
就那幾根野菜,也至於藏着掖着?
“那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回去了,娘,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孫氏扭身離開,香秀立刻跑過去,“咣當”一聲把門重新插緊,又飛快地跑回來,一頭扎進林晚晚懷裏,瘦弱的身軀還在微微發抖。
“嚇死我了……娘,咱們的米呢?”她抬起小臉,眼睛裏還噙着後怕的淚花。
林晚晚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傻丫頭,米不就好端端地在瓦甕裏嘛!娘不過是趁她們吵嚷的時候,偷偷抓了一把幹野菜蓋在最上面,障眼法而已。”
“那……那雞蛋呢?” 春秀也緊張地追問,剛才她可是拼了命地想擋住灶台。
林晚晚神秘地眨眨眼,指了指牆角那個看起來空空如也、落滿灰塵的面缸:“也是障眼法,娘手腳快,早就給藏到那裏面去了。”
幾個孩子一聽,立刻歡呼着跑過去,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從面缸裏摸出那幾個圓滾滾、白淨的雞蛋,像是捧着什麼絕世珍寶。
“找到啦!娘好棒!”
一直瑟縮在牆角的陳清文,此刻也被孩子們的喜悅感染,臉上露出純然的快樂,和女兒們一起跳起來拍手歡呼:“娘子好棒!”
趙氏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撫着還在怦怦直跳的胸口,一陣後怕涌上來。
她看着歡天喜地的孫女和兒子,忍不住又舊話重提,帶着幾分教訓的口吻對林晚晚說:“晚晚啊,你看,所以娘就說,這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有點東西就得藏起來!
今天要不是娘提前熬了這鍋野菜粥,又把雞蛋藏起來,就你賺來的那點銀錢和這些東西,哪兒還藏得住?早就被那兩個餓狼叼走了!”
“娘,你這話說得不對。”
林晚晚轉過身,目光平靜卻堅定地看着趙氏,聲音清晰而有力。
“銀子賺來,本就不是爲了埋進土裏藏起來,而是爲了讓家裏的日子能越過越好,讓孩子們能吃飽穿暖,讓清文和爹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今天這事兒,擺明了是大嫂二嫂欺人太甚,分了家還把手伸到我們鍋裏來。
我念在兄弟一場,又是頭一回,只當是給她們留了顏面,原諒這一次。”
她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語氣也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可凡事不過三,若是她們還敢有下一次,以爲我們三房是好捏的軟柿子,仍舊不死心地來鬧來搶……”
她目光掃過孩子們和懵懂的陳清文,最終定格在趙氏臉上。
“那我林晚晚,絕不會再忍氣吞聲!”
林晚晚目光堅定得像要入黨。瓦爾特要保衛薩拉熱窩,我要保護我的家!
趙氏怔怔地看着仿佛渾身都在散發着力量的兒媳,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家,從今天起,真正能做主、能扛事的人,已經換了。
晚飯按照林晚晚的吩咐,做了一鍋濃稠的野菜蛋花粥,每個人又得了一枚煮雞蛋。
林晚晚還從空間裏拿出幾個白面饅頭,照舊每人一個。
孩子們高興得如同過年一樣,陳清文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那只雞蛋的蛋黃遞過來。
“娘子,吃!”
趙氏在一旁酸溜溜道:“還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林晚晚一邊哄着陳清文吃飯,一邊涼涼道:“娘這話應該跟大哥二哥說,畢竟分家的時候,大哥二哥連養你的話都不敢說,就連棉被都抱走了呢!”
趙氏被噎得老臉通紅。
陳老漢低聲呵斥:“吃個飯就你話多!晚晚累了一天了,你就不能讓她消停吃頓飯!”
趙氏心裏委屈,爲什麼挨罵的總是她?
夜色漸深,簡陋的小院終於恢復了寧靜。
孩子們帶着飽食後的滿足和失而復得的安心沉沉睡去。
趙氏在裏屋照顧着陳老漢,隱隱還能聽到她低聲的絮叨,似乎在消化着今晚發生的一切。
林晚晚吹熄了油燈,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身邊蜷縮着睡着、依舊會無意識靠向自己尋求溫暖的陳清文,輕輕替他掖了掖被角。
就在她也準備闔眼時,一直安靜睡着的陳清文忽然翻了個身,在黑暗中,用一種與白日懵懂截然不同的、異常清晰低沉的語調,夢囈般喃喃道:
“晚晚……別怕……我會……保護你……”
林晚晚渾身猛地一僵,霍然睜大了眼睛,在黑暗中難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男人——那聲音,那語調,分明是屬於一個神智清醒的成年人!
陳清文……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
還是說,他根本……就一直清醒着?!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讓她瞬間睡意全無。
如果陳清文是清醒的,那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