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麼!”
俞月難以置信地瞪向他,爲他這荒謬的猜測感到憤怒又心寒,“書淮哥怎麼會傷害我!”
“書淮哥?”
江昱辭聽到這個親密的稱呼,冷笑更甚,“叫得可真親切。”
“不是他,那還能是誰?你自己碰的?俞月,你當我三歲小孩呢?”
他想起餐廳裏她和蕭書淮相對而坐時那略顯放鬆的側臉,心頭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
“是不是在他面前,你就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他呵護備至?在我面前,就渾身是刺,連受了傷都要死死瞞着?”
俞月看着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男人,只覺得無比疲憊。
她不想再解釋,也不想再爭吵。
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現在更是只剩下了互相折磨。
“江昱辭。”
俞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澀意和哽咽,“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
那裏面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倦怠和下定決心的清明。
她想說,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在她心裏盤旋了太久,此刻幾乎要脫口而出。
江昱辭被她這種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慌,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從他今晚在餐廳看到她和蕭書淮坐在一起的那一刻,某種失控的感覺就一直在心底盤旋。
“沒什麼好說的,我現在不想聽!”
他別開視線,語氣粗暴地打斷她。
下一秒,江昱辭轉身。
一把抓過沙發扶手上的西裝外套,甚至沒再看俞月一眼,帶着一身凜冽的寒意,大步走向玄關。
步伐又快又急。
“江昱辭!”
俞月在他身後提高聲音叫了他一聲。
但他沒有絲毫停頓。
砰一聲,房門被狠狠摔上,震得俞月耳膜發嗡。
也仿佛重重砸在了她的心上。
整個偌大的別墅瞬間陷入死寂,只剩下客廳的燈孤零零地亮着,映照着她蒼白而單薄的身影。
俞月僵在原地,維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就在那裏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雙腿都有些發麻,客廳裏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發酸。
最終,她極輕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轉身,一步一步上樓。
……
江昱辭幾乎是帶着一身戾氣,一路飆車到了常去的私人會所“墨色”。
他大力推開包廂門,裏面正喝酒搖骰子的幾個紈絝子弟嚇了一跳,紛紛抬頭。
只見江二少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一言不發地走到沙發最角落,重重坐下。
抄起桌上開好的一瓶威士忌,直接對瓶灌了一大口。
烈酒灼喉,卻澆不滅心頭的邪火。
“喲,辭哥,這是咋了?誰這麼不開眼,敢惹我們二少不高興?”
一個穿着花襯衫,剃着板寸的年輕男人湊上前笑嘻嘻地問。
他叫趙涵,是這群人裏跟江昱辭還算熟的,家裏做建材生意,有點小錢,但離頂級豪門差得遠。
主打一個會來事。
江昱辭連眼皮都懶得抬,又灌了一口酒。
朱逸群也在。
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趙涵別瞎打聽。
趙涵卻會錯了意,以爲朱逸群是讓他加把勁安慰。
他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一屁股坐在江昱辭旁邊,哥倆好地摟住江昱辭的肩膀:
“辭哥,要我說啊,你這婚結得就憋屈!當初老爺子非逼着你娶那個俞家的……俞什麼來着?哦對,俞月!”
“除了那張臉還能看,冷得跟塊冰似的,家世也就那樣,哪配得上你啊?”
朱逸群:“……”
他張了張嘴,手伸過去,又收回來。
江昱辭捏着酒瓶的手指驟然收緊。
趙涵毫無察覺,還在那滔滔不絕,自以爲是在幫兄弟排憂解難。
“照我說,聽我的,這婚還不如離了算了,天下美女不多得是?”
朱逸群:“…………”
“你看上周那個模特,還有之前那個彈鋼琴的,哪個不比你家那個會來事?離了正好,恢復自由身,想怎麼玩怎麼玩!”
“哥們兒今晚就給你安排幾個懂事的,保證……”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江昱辭猛地甩開趙涵的手,猩紅着眼睛瞪他,那眼神狠戾得像是要殺人。
趙涵被吼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朱逸群實在看不下去了,抬腿不輕不重地踹了他屁股一腳:
“嘖,傻B玩意兒,不會說話就滾一邊去!”
趙涵被踹得踉蹌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看着江昱辭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嚇得縮了縮脖子,訕訕地躲到一邊去了。
朱逸群嘆了口氣,拿起一個幹淨杯子,倒了半杯蘇打水,推到江昱辭面前。
“哥,跟女人置氣,不值當。喝酒傷身,緩緩。”
江昱辭沒碰那杯水,只是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卻讓他腦子裏愈發清晰地浮現出俞月那張清冷的臉,和她額角那刺眼的青紫。
他煩躁地扒了扒頭發,胸口堵得厲害。
爲什麼偏偏是蕭書淮?
爲什麼她對着蕭書淮就能有說有笑,對着他就渾身是刺?
還有那傷……到底他媽怎麼弄的!
“砰!”
酒瓶被重重頓在玻璃茶幾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包廂裏的氣氛頓時更加壓抑,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連音樂都不敢放了。
江二少這次的火氣,看來不是一般的大啊。
……
俞月又做夢了。
夢裏光怪陸離,時空交錯。
她先是回到了十二歲那年,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又熟悉。
病床上,母親鄧素茗瘦得脫了形。
昔日執畫筆的纖長手指枯槁如柴,卻仍用盡最後力氣,撫摸着她的臉頰。
“小滿……”
母親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卻盛滿了不舍與擔憂,“要……圓滿啊……”
“媽媽!”
俞月哭着撲上去,想要抓住母親的手,那手卻在她觸碰到的瞬間,化作流沙。
連同母親的身影一起,消散在刺眼的白光裏。
“媽媽!”
她絕望的哭喊在空寂中回蕩,場景切換。
她又變成了高中時的模樣,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梳着簡單的馬尾,懷裏抱着課本,獨自走在放學路上。
然後,俞月看見了江昱辭。
少年穿着和他們學校風格迥異的私立學校制服,白襯衫,藏青色西裝褲,襯得身姿越發挺拔。
他單肩挎着書包,和幾個同樣打扮不羈的男生走在一起,笑得張揚又奪目,是人群裏最耀眼的存在。
從此,她的心裏,再也沒能裝下別人。
猶如飛蛾焚身於他這盞孤燈,骨血燃盡,餘下的灰燼,又如何能復燃成另一團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