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黑風寨馬賊與城主府衛隊交戰的密林,林玄沒有片刻停留,身形如獵豹般在崎嶇山道上疾行。體內《混沌築基法》運轉不休,將山林間稀薄的靈氣轉化爲混沌靈力,滋養着因連續消耗而有些虧空的身體。他必須趕在黑風寨殘餘馬賊徹底潰散、或城主府追兵擴大搜索範圍之前,遠離這片是非之地,並盡快將消息傳遞給三長老林天河。
方向,直指青嵐城西面的“赤鐵礦洞”。根據疤臉等人的計劃和妹妹雨薇傳來的信息,三長老林天河原本負責押運一批新開采的赤鐵礦石返回家族。雖然行程可能因變故改變,但礦洞作爲起點,應該能打探到一些線索。
他一邊疾行,一邊在心中快速復盤和推演下一步計劃。
首要任務是確保三長老安全。疤臉雖敗逃,但黑風寨主力尚存,且與林震天的仇怨被自己成功點燃。林震天爲了滅口和自保,很可能還會采取其他手段對付三長老。必須讓三長老提高警惕,並最好能暫時脫離險境。
其次,是處理與城主府的關系。鐵寒伏擊黑風寨,是意外之喜,但也可能帶來變數。鐵寒顯然在調查黑風寨,自己是否要主動接觸,提供林震天勾結馬賊的證據?風險太大,且無法解釋自己消息來源。最好還是借力打力,讓鐵寒的注意力繼續集中在黑風寨身上,並隱隱指向林震天,但不宜親自下場。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何在保障三長老安全的同時,利用當前混亂的局勢,給予林震天一次重擊?僅僅是破壞他的劫殺計劃、離間他與黑風寨還不夠。需要一次足以動搖其根本、甚至能逼迫其露出更多馬腳的實質性打擊。
林玄的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一個更加大膽、也更加危險的計劃輪廓。這個計劃的核心,依舊是“借力”與“誤導”,只不過借用的“力”和誤導的“對象”,需要更精妙的安排。
一個多時辰後,林玄接近了赤鐵礦洞所在的區域。遠遠地,他便看到礦洞入口處人影幢幢,戒備比平日森嚴了許多。礦洞前的空地上,堆積着不少已經裝車的礦石,但押運的隊伍似乎還未出發。
他不敢靠得太近,遠遠地觀察。很快,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三長老林天河。他年約五旬,面容剛毅,身材魁梧,一身短打勁裝,背負一柄厚重的闊劍,正與幾名礦工頭目模樣的人交談着,眉頭微鎖,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林玄略一思索,沒有選擇直接現身。他現在的身份敏感,貿然出現,不僅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一個“已死”或“失蹤”的廢人突然出現),也可能暴露自己並未真正廢掉的事實,引來林震天更瘋狂的針對。
他需要一個既能傳遞信息,又能隱藏自身的方式。
目光掃過四周,他看到了礦洞外圍山坡上,有一片稀疏的林地,幾塊巨石散落其間。他悄悄潛行過去,躲在一塊巨石後面。
然後,他從懷中取出那枚灰撲撲的家主令牌。溫養之後,令牌與他的血脈聯系更加緊密,對家族重要人物的感應也清晰了一些。他集中精神,嚐試以令牌爲媒介,向不遠處的三長老傳遞一道極其微弱的、只有林家嫡系血脈且持有特定信物(或身處家族重要節點附近)才能隱約接收到的意念波動。
這是一種極其古老且消耗巨大的血脈傳訊方式,在傳承中略有提及,但早已失傳。林玄也是憑借混沌靈力對萬法的包容模擬,以及令牌本身的特性,才勉強嚐試。
他將意念凝聚成幾個簡單的片段:“黑風寨勾結大長老,欲於落鷹澗伏擊。計劃有變,賊巢被城主府所破,賊首疤臉逃竄,疑大長老出賣。速離此地,回城戒備,恐另有陰謀。”
信息送出,林玄臉色微微一白,精神力消耗不小。他不敢確定三長老能否收到,或者能收到多少。這種傳訊方式模糊且不穩定。
但似乎是先祖庇佑,亦或是令牌與礦洞(家族重要產業節點)產生了某種共鳴。正與礦工頭目交談的三長老林天河,身形忽然微微一僵,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不定的光芒。他猛地抬頭,警惕地掃視四周,手也下意識地按在了背後的劍柄上。
他顯然接收到了!雖然可能不完整,但關鍵信息應該傳達到了!
林玄鬆了口氣,立刻停止傳訊,伏低身體,避免被察覺。
只見三長老林天河沉吟片刻,對身邊的礦工頭目低聲快速吩咐了幾句。那礦工頭目臉色一變,連忙點頭,轉身跑向礦洞內。很快,礦洞內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和呼喊聲,原本在休息或幹活的礦工和護衛們,開始快速集結,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三長老則走到那幾輛裝滿礦石的馬車旁,仔細檢查着什麼,臉色越來越凝重。
林玄知道,三長老已經起了疑心,並開始戒備。以他的經驗和修爲,只要有所防備,黑風寨的殘餘力量或者林震天的其他暗手,想要得逞就沒那麼容易了。
第一步目標達成。林玄不再停留,悄然退走。他需要趕回青嵐城,進行計劃的下一步。
他沒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山林邊緣潛行,繞了一個大圈,從青嵐城西面一處防守相對薄弱的城牆破損處,趁着夜色將臨、守衛換崗的間隙,如同壁虎般攀爬翻越了進去。混沌匿息粉早已用完,他只能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超常的敏捷來規避風險。
進城之後,他沒有返回林家府邸,也沒有去找妹妹。而是如同遊魚般混入西城雜亂喧鬧的坊市之中。
這裏龍蛇混雜,三教九流匯聚,是青嵐城消息最靈通,也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林玄用之前分解雜物得到的一點零碎金屬和布料,在系統裏合成了一小串粗劣的銅錢(模仿市面流通的最低劣錢幣),找了一個偏僻的、門臉破爛的小飯館,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面,坐在最角落的陰影裏,慢吞吞地吃着,耳朵卻豎起來,捕捉着周圍食客和路人的閒談。
“……聽說了嗎?西邊山裏好像出事了!有商隊看到黑風峽那邊冒煙,還有喊殺聲!”
“何止!城主府的鐵寒大人好像親自帶人出城了,方向就是西邊!怕不是去剿匪了?”
“剿匪?黑風寨盤踞多年,哪那麼容易剿?我看懸。不過要是真打起來,咱們這西城的生意怕是要受影響……”
“哎,你們說,黑風寨這幾年鬧得凶,怎麼就沒人管?我聽說啊,他們背後有人……”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零碎的信息拼湊起來,證實了林玄的猜測。鐵寒果然行動了,而且動靜不小。黑風寨遇襲的消息,已經開始在底層流傳,只是真相被模糊成了“剿匪”。
林玄默默吃完面,丟下兩枚粗劣銅錢,起身離開。他需要更具體、更內部的消息,尤其是關於林震天和城主府動向的。
他穿過幾條污水橫流的小巷,來到一處更加偏僻、門口掛着昏暗燈籠的建築前。建築沒有招牌,只有門楣上刻着一個不起眼的蝙蝠圖案。這裏是青嵐城地下情報交易的一個小據點,原主記憶中有模糊印象,據說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就能買到一些不那麼光明正大的消息。
林玄推門而入。裏面光線昏暗,彌漫着劣質煙草和黴味。櫃台後坐着個幹瘦的老頭,正在打盹。角落裏零星坐着幾個面目模糊、氣息陰沉的客人。
林玄走到櫃台前,沒有廢話,直接將那枚從黑風寨疤臉身上“摸來”(落水前順手牽羊)的、屬於某個普通馬賊的身份木牌(粗糙,刻着代號)拍在櫃台上,同時壓低聲音,用混沌靈力稍微改變聲線,顯得沙啞低沉:“買消息。關於林家,林震天長老最近的動向,越細越好。還有,城主府鐵寒隊長出城的具體緣由和目標。”
幹瘦老頭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那塊粗劣的木牌,又打量了一下林玄普通灰衣的打扮和刻意模糊的面容(林玄用靈力稍微扭曲了光線在面部的折射),懶洋洋地道:“林家長老的消息可不便宜,尤其是涉及隱秘動向的。城主府的消息更是敏感。你這點‘誠意’……”他掂了掂那木牌,意思不言而喻。
林玄早有準備。他伸手入懷(實則是從系統空間取出),摸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櫃台上打開。裏面是五塊下品靈石,以及一小塊色澤暗淡、但分量不輕的赤鐵礦石(從黑風寨倉庫鐵箱裏順的,品質一般)。這是他現在能拿出的、不算太扎眼卻又足以打動這種底層情報販子的“誠意”。
幹瘦老頭眼睛微微一亮,迅速掃了一眼布包裏的東西,又看了看周圍,這才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說道:“林震天長老最近頻繁接觸家族幾位中立派長老和管事,似乎在拉攏許諾。對外宣稱閉關,實則昨日深夜,有眼線見他心腹暗中出城,方向疑似黑風峽。今日午後,他緊急召見了家族護衛隊的幾個副隊長,具體內容不詳,但隨後護衛隊加強了內宅尤其是家主書房區域的巡邏,明面上是保護,實則有監視軟禁之嫌。”
“城主府鐵寒隊長,三日前接到匿名舉報,稱黑風寨近期有大動作,目標可能是林家重要人物。鐵寒秘密調查後,於今日清晨調集精銳衛隊出城,據說是掌握了黑風寨一處前哨據點的確切位置,意圖拔除。此事並未大張旗鼓,僅有少數人知曉。”
情報販子的話印證了林玄的許多猜測,也提供了新的細節。林震天果然在加緊奪權步伐,甚至可能已經對父親采取了軟性控制!而鐵寒的行動,果然是有人舉報……匿名舉報?是誰?難道除了自己,還有別人在對付黑風寨和林震天?
“匿名舉報者,可有線索?”林玄追問。
幹瘦老頭搖搖頭:“這個查不到。舉報信直接出現在鐵寒書房,手法幹淨,沒有痕跡。不過……”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那布包裏的靈石和礦石,繼續道,“坊間有傳聞,黑風寨似乎內部出了問題,二當家疤臉好像對林震天極爲不滿,甚至揚言報復。這消息來源不明,但結合今日鐵寒突襲黑風寨據點,以及林家內部的緊張氣氛,或許……並非空穴來風。”
林玄心中冷笑。疤臉不滿林震天的消息,自然是自己“落水”前埋下的種子開始發芽了。看來效果不錯,已經傳到了坊間。
他不再多問,點了點頭,收起空布包,轉身離開。
出了情報據點,夜色已深。坊間的燈火依舊闌珊,但喧囂漸息。
林玄尋了一處無人廢棄的破屋,暫時藏身。他需要消化情報,並執行計劃的下一步——給林震天送上一份“僞信”!
他要僞造一封來自“黑風寨大當家黑面狼”的信件,內容要充滿憤怒、質問和威脅,指責林震天背信棄義、出賣盟友,導致黑風寨損失慘重、二當家疤臉險些喪命。信中要暗示黑風寨掌握了林震天更多的罪證,並索要巨額賠償(遠超市價),否則就將所有勾結之事公之於衆,甚至直接向城主府舉報!
這封信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林震天賠償,而是要逼他!逼他在憤怒、恐懼和猜疑中做出不理智的判斷和行動!只要他有所動作,無論是籌錢安撫(暴露更多財力來源),還是派人滅口(暴露更多實力和爪牙),亦或是狗急跳牆加快奪權步伐(露出更多破綻),都會給林玄和父親這邊創造機會!
說做就做。林玄從系統空間中取出之前分解得到的劣質紙張(來自廢棄倉庫的一些賬本殘頁),又用一塊木炭(分解木料所得)磨尖作爲筆。他回憶着黑風寨信件中“黑面狼”那粗獷潦草的字跡特征,嚐試以混沌靈力模擬其運筆的力道和神韻。
內容則反復推敲,既要符合黑面狼土匪頭子的口吻(粗俗、直接、充滿威脅),又要切中林震天的要害(勾結證據、出賣行爲、巨大損失)。他甚至在信中隱晦提及了“玄鐵礦脈”這個交易籌碼,暗示黑風寨知道林震天出賣家族核心利益,以此加大威脅力度。
寫完之後,他仔細檢查,又模仿黑風寨那種粗糙的火漆封印方式(用一點蜂蠟混合塵土,以混沌靈力模擬煞氣氣息烙印),在信封上蓋了一個模糊的狼頭印記。
最後,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如何讓這封信“合理”地出現在林震天面前,且不引起他對送信人(也就是林玄自己)的追查?
他想到了林震天那個深夜出城、前往黑風峽方向的心腹!此人很可能就是林震天與黑風寨之間的聯絡人。如果這封信,是由一個“僥幸從城主府衛隊與黑風寨混戰中逃脫、身受重傷的黑風寨信使”,在臨死前交給某個“恰好”路過的、與林家或林震天有點關聯的“無關之人”,托其轉交林震天……這個邏輯鏈條就相對完整了。
林玄不需要真的制造一個重傷的信使和“無關之人”。他只需要僞造出相應的“痕跡”。
他再次離開破屋,潛行到靠近林家府邸、但又相對偏僻的一條巷子。這裏是林震天那個心腹出府時常走的近道之一。
他選定一處角落,先用混沌靈力在地面制造出一些凌亂拖拽的血跡(以自身微不可查的一點血氣混合塵土模擬),以及幾個模糊的、仿佛重傷者掙扎爬行的印記。
然後,他將那封僞造的信件,小心地用一點粘稠的“血污”(混合了塵土和少量動物油脂)沾在牆角一塊鬆動的磚石後面,只露出一角,看起來像是匆忙藏匿。
接着,他退到遠處陰影中,靜靜等待。他算準了時間,按照情報販子所說,那個心腹是深夜出城,此時應該已經返回(如果順利的話),或者即將返回。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果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林家後門方向溜出,匆匆朝着這條巷子走來。那人身形瘦削,動作敏捷,正是林震天的心腹之一,名叫林鼠,煉氣六層修爲,擅長潛行和打探消息。
林鼠顯然心事重重,步伐很快,並未留意腳下。
就在他經過那個角落時——
“喵嗚——!”一聲淒厲尖銳的野貓嘶叫聲陡然在旁邊牆頭響起!同時,一塊小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來,啪地打在林鼠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
“誰?!”林鼠一驚,猛地停步,警惕地望向牆頭和石子飛來的方向,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刃上。
野貓受到驚嚇,竄下牆頭,消失在黑暗中。巷子裏除了林鼠,空無一人。
林鼠鬆了口氣,暗罵一句晦氣。但目光下意識地被剛才野貓竄下的牆角和那塊小石子落點附近,那一片“凌亂的血跡”和“掙扎痕跡”吸引了。
“嗯?”他眉頭一皺,身爲探子的本能讓他走上前,蹲下身仔細查看。
很快,他發現了牆角磚石後那露出一角的、帶着“血污”的信封!以及信封上那模糊卻熟悉的狼頭印記!
林鼠臉色劇變!他認得這個印記!這是黑風寨大當家黑面狼的獨門標記!他小心翼翼地將信抽出,入手還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屬於黑風寨的凶煞氣息(林玄用先祖指環煞氣模擬殘留)。
他沒有立刻拆看,而是警惕地環顧四周,又仔細檢查了地上的“血跡”和痕跡,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分明是有人重傷至此,藏匿了信件!
黑風寨出事了!而且看樣子是出了大事!甚至可能牽連到長老!
林鼠不敢耽擱,將信件迅速揣入懷中,也顧不上再僞裝,以最快速度朝着林震天的院落奔去。
遠處陰影中,林玄看着林鼠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信已送到。林震天,這份‘厚禮’,希望你喜歡。”
他不再停留,轉身融入更深沉的夜色。
接下來,他要密切關注林震天收到信後的反應,同時,也要想辦法將“黑風寨可能狗急跳牆、威脅林家”的消息,以一種看似意外的方式,透露給城主府鐵寒。
驅狼吞虎,坐山觀鬥。
當林震天被黑風寨的“威脅”逼得焦頭爛額、露出破綻時,或許就是他林玄,和父親林天豪,發起反擊的最佳時機!
夜色如墨,青嵐城的暗流,因爲這一封僞造的信件,開始加速涌動。
(第十章 僞信至,驅狼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