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紅頭文件被拍在烏木櫃台上的聲音，清脆，響亮。
爲首那名工商所的小隊長，伸向櫃台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掛不住了。
他身後幾個準備動手的隊員也停下動作，面面相覷。
“扶貧試點？”
小隊長嗤笑一聲，臉上寫滿了不屑。
他覺得這小子是在虛張聲勢，拿一張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廢紙嚇唬人。
“什麼狗屁扶貧，我看着就像是違法亂紀！”
他罵罵咧咧，伸手就要去搶奪那份文件。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部門這麼大膽，敢給投機倒把撐腰！”
他的手剛要碰到文件的邊緣。
一只手猛地從旁邊按了下來，重重壓在那份文件上。
是李君臨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此刻壓在文件上，穩如泰山。
“看清楚上面的公章再動手。”
李君臨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小隊長的臉，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他開啓了【價值之瞳】。
一道只有他能看到的藍色標籤，在小隊長頭頂浮現。
【姓名：馬偉】
【身份：縣工商所第二檢查隊隊長】
【關系：百貨大樓孫富貴的小舅子】
【當前狀態：狐假虎威，色厲內荏】
原來是孫富貴的人。
李君臨心中了然，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這份文件，是縣委王主任親批的‘改革開放個體經濟扶貧試點’項目。”
“撕壞了，你這身皮，還要不要？”
“王主任”三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在馬偉的耳邊炸響。
他的動作徹底僵住，伸出去的手觸電般縮了回來。
縣裏誰不知道，新來的王主任主管經濟，抓的就是改革開放的典型，手段強硬，最恨懶政怠政和破壞經濟發展的行爲。
他狐疑地湊近了，目光落在文件的最下方。
那鮮紅的，帶着五角星的公章，赫然蓋在那裏。
【東風縣人民委員會】
旁邊還有一個稍小一點的章。
【城關街道辦事處】
兩個公章，一個都做不了假！
馬偉的額頭上，一層細密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這他媽是真的！
周圍圍觀的群衆也看出了門道，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起。
“我的天，原來人家是縣裏支持的！”
“我就說嘛，敢在百貨大樓對面開店，能沒點背景？”
“這下有意思了，工商所的踢到鐵板了！”
輿論的風向，從“看這小子要倒黴”，瞬間轉變爲“看工商所怎麼收場”。
馬偉感覺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像一根根針扎在自己背上。
他進退兩難，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李君臨卻沒有給他任何台階下。
他端起手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熱氣，輕抿一口。
“剛才，是誰說要封我的店？”
茶杯放下，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卻讓馬偉的心髒跟着重重一跳。
“現在，可以封。”
李君臨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馬偉和他身後幾個不知所措的隊員。
“但我保證，明天天一亮，這件事，就會原封不動地出現在縣委王主任的辦公桌上。”
“到時候，咱們可以一起聊聊，是我的扶貧試點項目有問題，還是有人拿着雞毛當令箭，公報私仇，破壞縣裏的經濟建設。”
這話，字字誅心。
馬偉的腿肚子開始發軟。
他姐夫孫富貴是讓他來找茬，可沒讓他去得罪縣委的主任！
這頂“破壞經濟建設”的大帽子扣下來，別說他這身皮，他姐夫都得跟着吃掛落！
“誤會！這……這都是誤會！”
馬偉臉上立刻堆滿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腰都塌了下去。
“我們也是接到舉報，按章程辦事，不知道您這是縣裏的重點項目啊！”
他一邊說，一邊對自己身後的人使眼色，準備開溜。
“慢着。”
李君臨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索命的梵音。
他把手裏的茶杯重重往櫃台上一放，茶水都濺了出來。
“砸了我的場子，嚇跑了我的客人，一句誤會就想走？”
李君臨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馬偉。
他的個子比馬偉高出半個頭，此刻居高臨下，壓迫感十足。
“今天，你要是不把這事兒給我說清楚了，那咱們就別走了，在這兒等着，我親自去請王主任過來，當面鑼對面鼓地聊個明白！”
馬偉嚇得魂飛魄散。
請王主任過來？那他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門了！
“兄弟！李老板！我錯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馬偉再也撐不住了，就差給李君臨跪下。
“您大人有大量，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
“放了你？”
李君臨看着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表情。
“行啊。”
他指了指店外越聚越多的人群。
“你，當着所有人的面，給我，給我的店，道個歉。”
“然後，大聲告訴他們，我這個店，手續合不合法，能不能開。”
馬偉的臉，瞬間變得比鍋底還黑。
當衆道歉？
他好歹也是個吃公家飯的隊長，以後這臉還往哪兒擱？
可是，看着李君臨那不容商量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在飯碗和臉面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前者。
馬偉深吸一口氣，走到店鋪門口，對着外面黑壓壓的人群，漲紅了臉。
他猛地彎下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對不起！是我工作失誤，給李老板造成了困擾！”
聲音因爲羞恥而有些變形。
李君臨的聲音在身後冷冷響起：“大聲點，沒吃飯嗎？”
馬偉渾身一顫，直起身子，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
“‘時代前沿’店鋪，所有手續齊全，合法經營！是縣裏支持的扶貧項目！請大家放心購買！”
喊完這句，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周圍的群衆發出一陣哄笑。
馬偉帶着他那幾個手下，在刺耳的笑聲中，灰頭土臉地鑽進吉普車，一溜煙地逃走了。
李君臨看着那輛車消失在街角，臉上重新恢復了平靜。
他知道，經此一役，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官方的人來找麻煩了。
他的“時代前沿”，在這縣城裏，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
……
街對面，百貨大樓二樓的經理辦公室。
孫富貴透過擦得鋥亮的玻璃窗，將樓下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着自己的小舅子像條狗一樣低頭道歉，看着那個叫李君臨的小子大獲全勝。
他那張肥胖的臉，因爲憤怒而扭曲，五官都擠在了一起。
“咔嚓。”
他手裏的那根“中華”香煙，被他硬生生捏成了兩段，煙絲灑了一地。
“好，好一個扶貧試點！”
孫富貴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有紅頭文件是吧？”
他眼神陰狠，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那我，就讓你沒貨可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