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他走過去,伸手擦掉她臉上的血跡,"不是說了死不了嗎。"
"可是你……"
"一點小傷。"他打斷她,語氣輕描淡寫,"比這重的傷,我受過很多。"
崔皎皎咬着唇,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哭。
明明這個人囚禁了她,囚禁了她的家人,還把她搶來做皇後……
可看着他背後那支箭,看着那片觸目驚心的血跡,她就是忍不住。
"別哭了。"蕭燼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哭成這樣,妝都花了。"
崔皎皎抬手抹了把臉,結果把臉上的血跡蹭得更花了,活像只偷吃了草莓的小花貓。
蕭燼看着她的模樣,忽然笑了。
"行了,別蹭了,越蹭越髒。"
他伸手把她攬進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頂。
崔皎皎埋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那股混着血腥的鬆木香,心跳得亂七八糟。
"你怎麼這麼傻……"她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哭腔,"那箭是沖着你來的,你幹嘛要……"
"沖我來的,後來不是偏了嗎。"蕭燼的聲音很淡,"偏到你那兒去了,我不擋着,難道讓你挨?"
崔皎皎說不出話來。
她只是把他的衣襟攥得更緊了。
不遠處。
溫行舟拎着藥箱走過來,看見這一幕,腳步頓了頓。
他扭頭看了顧清一眼。
顧清面無表情,輕輕搖了搖折扇。
"……他背上還插着箭呢。"溫行舟壓低聲音。
"看見了。"
"不疼嗎?"
"大概顧不上。"
溫行舟沉默了一下。
"我現在過去,會不會被他打死?"
顧清想了想:"有可能。"
溫行舟:"……"
他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走上去。
"主子,傷口該處理了。"
蕭燼頭也沒回:"等會兒。"
"箭上可能有毒……"
"等會兒。"
"再等會兒您可就真死了。"
蕭燼這才轉過頭,斜了他一眼。
那眼神讓溫行舟後背一涼,趕緊閉嘴。
倒是崔皎皎先急了。
"蕭燼!"她使勁推他,"你先治傷!"
"不急。"
"箭還在你背上!"
"拔了就是。"
"你流了好多血!"
"還能流。"
"蕭燼!!"
崔皎皎氣得眼淚又掉下來了,可這次是氣的。
"你到底治不治!不治我……我不理你了!"
蕭燼愣了一下。
然後他笑了。
"好好好,治,這就治。"
他放開她,轉身看向溫行舟,語氣裏帶着幾分不耐煩。
"快點,別耽誤事。"
溫行舟嘴角抽了抽,默默走上去給他處理傷口。
拔箭的時候,崔皎皎站在旁邊,臉色白得嚇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傷口。
蕭燼連哼都沒哼一聲。
倒是崔皎皎,在箭被拔出來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好了。"溫行舟給他上完藥,包扎好傷口,"養個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這段時間別亂動,別沾水,別……"
"知道了。"蕭燼打斷他,站起身,朝崔皎皎伸出手。
"走,回去。"
崔皎皎猶豫了一下,把手放進他掌心。
蕭燼牽着她往外走。
溫行舟站在原地,看着兩人的背影,搖了搖頭。
顧清走過來,手裏的折扇輕輕敲着掌心。
"看出什麼了?"
"看出咱們主子是個瘋子。"溫行舟聳聳肩,"那箭他明明躲得開。"
顧清沒說話。
"他故意的吧?"溫行舟壓低聲音,"故意擋那一箭。"
顧清依舊沉默。
溫行舟看着他,嘆了口氣。
"算了,不想了。"他拎起藥箱,"想多了頭疼。"
顧清看着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是啊。
想多了頭疼。
那就別想了。
反正他們這位主子,從來都是這樣。
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哪怕挨一箭,也在所不惜。
……
蕭燼被扶上轎子的時候,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
崔皎皎跟在旁邊,急得團團轉。
"你別跟着了,上來坐。"蕭燼沖她招招手。
崔皎皎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上了轎子。
轎子不大,兩個人坐着有些擠。她只能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
蕭燼卻不管這些,直接伸手把她撈進懷裏。
"別躲,硌得慌。"
崔皎皎僵着身子,大氣都不敢出。
他身上的血腥味還沒散,混着鬆木香,一縷一縷地往她鼻子裏鑽。
"蕭燼……"
"嗯?"
"你疼不疼?"
蕭燼低頭看她,忽然笑了。
"你關心我?"
崔皎皎的臉騰地紅了。
"我只是……"
"只是什麼?"
她說不下去了。
蕭燼也不逼她,只是收緊了手臂,把她圈得更緊了些。
"皎皎。"他的聲音很低,帶着幾分沙啞,"我跟你說個秘密。"
崔皎皎抬起頭看他。
他的眼睛很黑,燭火映在裏面,像兩簇跳動的火苗。
"當年在崔府的時候,我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能遠遠看你一眼。"
崔皎皎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那時候總愛在花園裏蕩秋千。"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穿着鵝黃色的裙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天上的月牙。"
"我就躲在假山後面偷偷看。"
"看一眼,就能高興一整天。"
崔皎皎的眼眶忽然有些發酸。
她想起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馬奴,想起他低垂的眉眼,想起他幹活時專注的模樣。
原來那時候,他就在看她。
"後來我被趕出去了。"蕭燼的聲音頓了頓,"我在外面流浪了很久,挨過餓,受過傷,差點死在荒郊野外。"
"可我從來沒忘記過你。"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
他低下頭,鼻尖抵着她的額頭,聲音輕得像嘆息。
"一定要把你搶回來。"
崔皎皎的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是心疼,是愧疚,還是別的什麼。
她只知道,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厲害。
"蕭燼……"
"我知道你怕我。"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苦澀,"我殺了那麼多人,手上沾滿了血。你看我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
"可我不後悔。"
"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能站在你面前?"
"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能……"
他的唇貼上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
"怎麼能讓你成爲我的皇後?"
崔皎皎的心跳得厲害,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
那雙眼睛裏有太多東西了。有隱忍,有渴望,有小心翼翼的期盼,還有……灼熱得讓人無法直視的情意。
"皎皎。"他的聲音很低,低得像呢喃。
"我等了你六年。"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崔皎皎愣住了。
她想說什麼,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蕭燼看着她的模樣,忽然笑了。
笑容有些苦澀,卻又帶着幾分釋然。
"不急。"他說,"我等了六年,不差這一時半刻。"
"你慢慢想。"
"我會讓你知道,跟着我,不會吃苦。"
他低下頭,唇貼着她的耳垂,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我這輩子,只想對你一個人好。"
"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