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入手溫潤,帶着孟秀文掌心的餘溫。
肖然把這枚象征着江城地下皇權的帝王綠扳指隨手揣進褲兜,跟揣個打火機沒兩樣。
“既然兩清,走了。”
肖然沒多廢話,轉身推門而出。
病房外,走廊空曠。
陸傾城愣了兩秒,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了上去。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聲響,噠噠噠,像是她此刻亂了的心跳。
“肖然!”
陸傾城在電梯口追上了人。
肖然沒回頭,伸手按了下行鍵。
數字跳動。
“你去哪?”陸傾城喘了口氣,胸口微微起伏,“剛才孟總……”
肖然看着電梯門上映出的倒影,沒接話。
這種無視比吵架更讓人難受。
以前不管陸傾城說什麼,哪怕是罵他,肖然也會第一時間回應,哪怕只是唯唯諾諾地點頭。
現在,他把她當空氣。
叮。
電梯門開。
肖然邁步進去。
陸傾城咬牙,側身擠了進去,按住開門鍵,死死盯着肖然那張毫無波瀾的側臉。
“我在跟你說話!”
陸傾城聲音拔高了幾度,平日裏在公司的威嚴拿了出來,“你這是什麼態度?啞巴了?”
肖然靠在轎廂壁上,雙手插兜,閉目養神。
臉頰上,那五道指印還沒消退,紅腫得有些刺眼。
那是早上陸傾城親手打的。
火辣辣的疼似乎還在皮肉下跳動。
這女人,打完人不需要付出代價,現在還好意思問是什麼態度?
陸傾城順着他的動作,看見了那半邊腫臉。
氣勢瞬間泄了一半。
“你……”陸傾城手指蜷縮了一下,“你還在怪我?”
沉默。
電梯下行的失重感讓空氣更加壓抑。
陸傾城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的冷暴力。
她寧願肖然跟她吵,跟她鬧,甚至打回來,也不想面對這一潭死水。
“肖然!你個大男人能不能別這麼小心眼?”
陸傾城有些崩潰,聲音帶了哭腔,“非要這樣嗎?非要逼我給你道歉你才肯張嘴嗎?”
肖然睜開眼。
那雙眸子黑得嚇人,沒什麼情緒,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她。
陸傾城心裏一慌,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抵在冰涼的鏡面上。
“對不起!”
這三個字,像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
帶着委屈,帶着不甘,還帶着幾分高傲被踩碎後的狼狽。
這是陸傾城第一次跟肖然道歉。
這三年,無論對錯,低頭的永遠是肖然。
肖然站直了身子。
“聽到了。”
語氣平淡,沒有欣喜,也沒有原諒,“我不接受。”
陸傾城猛地抬頭,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接受。”肖然理了理袖口,“有些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的。那一巴掌打得很疼,這筆賬,咱們離婚的時候再算。”
叮。
一樓到了。
肖然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去哪?!”陸傾城追出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強盛集團。”
肖然沒甩開她,只是停下腳步,“既然答應了把那五百萬要回來換離婚證,我就不會食言。辦完事,明天民政局見。”
陸傾城手上的力道一鬆。
真的要去?
那是強盛集團,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這傻子真爲了跟她離婚,連命都不要了?
“你瘋了?”陸傾城擋在他面前,“你以爲你會點醫術就能打架了?那幫人手裏是有槍的!”
“那是我的事。”
肖然繞過她,往大門口走。
陽光刺眼。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襯衫皺得像酸菜,領口沾着給柳如煙順氣時噴濺的污漬,袖口上還有剛才救孟悠悠時蹭上的血跡。
後背溼漉漉的,全是汗。
一股餿味。
確實狼狽。
這樣去要債,怕是連強盛集團的大門都進不去,就會被保安當成乞丐轟出來。
“站住。”
身後傳來陸傾城的聲音。
這次沒那麼沖了,反而透着一股別扭。
“你就打算穿成這樣去?”陸傾城指着他那身行頭,“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陸家虐待乞丐。”
肖然低頭看了看:“髒是髒了點,能穿就行。”
“不行!”
陸傾城幾步走過來,強行拉開車門,“上車。”
肖然皺眉:“幹什麼?”
“買衣服。”
陸傾城發動車子,沒看他,“就算要去送死,也得穿得體面點。這是陸家的臉面,也是……算是那巴掌的賠償。”
其實是想拖延時間。
只要不去強盛集團,這婚就離不成,這命也就還在。
肖然想了想。
確實需要換身行頭。
人靠衣裝馬靠鞍,去要賬也得有個氣場。
而且這衣服黏在身上實在難受,剛才排出的雜質把毛孔都糊住了。
“行。”
肖然坐進副駕,“別太貴,我有錢。”
兜裏那張卡裏有十萬,那是陸傾城昨天甩給他的分手費。
陸傾城冷哼一聲,一腳油門踩到底。
二十分鍾後。
萬象城。
江城最頂級的奢侈品商圈。
陸傾城輕車熟路,帶着肖然直奔三樓男裝區。
阿瑪尼專櫃。
導購小姐原本正聚在一起聊天,看見陸傾城進來,眼睛瞬間亮了。
這一身行頭,一看就是大客戶。
但看到跟在後面的肖然,幾人又有些遲疑。
這反差太大了。
一個像是走T台的女王,一個像是剛從工地搬磚回來的民工。
“陸總,您來了。”
店長眼尖,認出了這位常客,滿臉堆笑地迎上來,“今天想看點什麼?”
陸傾城指了指肖然。
“給他挑幾套,要現貨,馬上就能穿走的。”
店長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肖然一眼,職業素養讓她沒露出嫌棄的表情,但笑容有些僵硬。
“好的,這位先生這邊請。”
肖然也不怯場,大大方方地走過去。
陸傾城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隨手翻着雜志,指尖卻有些發白。
她在挑。
親自挑。
“那件深藍色的雙排扣,拿給他試試。”
“還有那套黑色的修身款。”
“領帶不要紅色的,太俗,拿那條銀灰色的。”
指揮若定。
這三年,她從未給肖然買過哪怕一雙襪子。
肖然身上穿的,永遠是地攤貨,或者是某寶九塊九包郵的打折款。
今天算是破天荒。
肖然拿着衣服進了試衣間。
五分鍾後。
簾子拉開。
空氣仿佛安靜了一瞬。
店長正準備說的恭維話卡在嗓子裏。
陸傾城翻雜志的手停住了。
這就是肖然?
鏡子裏的人,身姿挺拔如鬆。
原本亂糟糟的頭發被他隨手抓了幾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那套剪裁得體的黑色手工西裝,完美貼合着他的身線,寬肩窄腰,雙腿修長筆直。
尤其是那股氣質。
經過洗髓伐骨,加上《青囊經》的滋養,肖然身上那股唯唯諾諾的窩囊氣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鋒芒。
像是一把歸鞘的古劍。
只是靜靜站着,就讓人移不開眼。
“這……”店長驚嘆,“先生簡直是行走的衣架子,這套衣服就像是爲您量身定做的一樣。”
肖然對着鏡子理了理領口。
還行。
比地攤貨穿着舒服。
“就這套吧。”肖然轉頭看向陸傾城,“刷卡?”
他掏出那張只有十萬塊的銀行卡。
“不用。”
陸傾城回過神,有些慌亂地合上雜志,以此掩飾剛才那一瞬的心跳加速。
這男人……打扮一下竟然還挺順眼?
“算我的。”陸傾城遞出一張黑卡,“密碼六個八。”
肖然沒爭。
軟飯吃最後一口,也就這樣了。
兩人並肩走出專櫃。
這畫面極具沖擊力。
陸傾城本身就是江城第一美女,身材高挑,氣質冷豔。
肖然換裝後,身高一米八五,劍眉星目,氣場絲毫不輸。
走在商場裏,回頭率百分之百。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能裝?”陸傾城瞥了他一眼,語氣也沒那麼沖了,“穿上龍袍還真像那麼回事。”
“底子好。”
肖然隨口回了一句。
就在這時。
迎面走來一對男女。
男的二十出頭,穿着花襯衫,脖子上掛着大金鏈子,一臉被酒色掏空的縱欲過度樣。
懷裏摟着個穿着超短裙的網紅臉,整個人恨不得掛在男人身上。
“喲,這不是陸大美女嗎?”
那花襯衫男人眼睛一亮,視線像是帶鉤子一樣,在陸傾城穿着黑絲的大腿上狠狠剜了兩眼。
那是赤裸裸的淫邪。
陸傾城腳步一頓,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這眼神讓她惡心。
“滾開。”陸傾城冷冷吐出兩個字,拉着肖然就要繞道。
“別走啊!”
花襯衫身子一橫,擋住了去路,嬉皮笑臉地湊上來,“這麼巧遇上了,不得聊兩句?陸總最近生意不錯啊,聽說還攀上了孟家?”
一股濃鬱的古龍水味混合着煙草味撲面而來。
肖然往前跨了一步。
不動聲色地把陸傾城擋在身後。
像是一堵牆。
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視線。
“好狗不擋道。”肖然看着面前這貨,聲音不大,但聽着有點冷。
花襯衫愣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有點面生的小白臉敢這麼跟他說話。
他歪着頭,上下打量了肖然一眼,嗤笑一聲。
“你哪根蔥啊?褲鏈沒拉把你露出來了?”
花襯衫伸手就要去推肖然的肩膀,“跟誰說話呢?知不知道我是誰?”
肖然沒動。
肩膀硬得像鐵塊。
花襯衫推了一下沒推動,反而把自己震得手腕發麻。
“我是她老公。”
肖然撣了撣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再不滾,後果自負。”
“老公?”
花襯衫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大笑起來,“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陸家那個倒插門的廢物女婿是吧?叫什麼來着……肖然?”
他轉頭對懷裏的網紅臉說,“寶貝兒,看見沒?這就是江城著名的軟飯王,靠女人養活的那個。”
網紅臉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那對硅膠填充的胸脯亂晃。
“哎喲,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個吃軟飯的啊。”
網紅臉一臉鄙夷,指着肖然的鼻子,“穿得人模狗樣的,還是條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這種高檔商場是你該來的地兒嗎?”
陸傾城氣得渾身發抖。
雖然她也罵肖然廢物,但那是家事。
在外人面前,肖然就是陸家的人,羞辱肖然就是打她的臉。
“張笑笑!你嘴巴放幹淨點!”
陸傾城從肖然身後站出來,“這是我丈夫,輪不到你在這指手畫腳!”
“喲喲喲,還護上了?”
張笑笑一臉欠揍的表情,眼神更加肆無忌憚。
“陸傾城,裝什麼貞潔烈女?守着個廢物你不難受嗎?哥哥我技術可比這廢物強多了,要不今晚跟哥哥走?保證讓你欲仙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