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的腳步漸漸放緩。
留下有危險,走又走不得,該如何是好?
正思索間,他與下樓的菱花撞個正着。
菱花懷中的床單被套散落一地,陳源連忙道歉:“對不住菱花姑娘,我沒注意,我來幫你收拾。”
菱花看了他一眼。
這幾日陳源常幫掌櫃打掃,傍晚酒鋪忙碌時,她也會去幫忙,加上昨夜之事,兩人已不再生疏。
她不再害羞,笑道:“公子想什麼呢?我抱着東西看不清路,你空着手也不躲一下?”
陳源訕訕一笑:“在想生意上的事。”
菱花輕聲道:“生意?怕是那位姑娘吧?”
雖是玩笑話,陳源卻聽出了別的意味。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岔開話題:“掌櫃的這兩日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麻煩?”
菱花白他一眼:“還不是你那計劃書鬧的?爹爹覺得有理,卻不知從何下手。
現在改客棧會影響生意,也打擾學子讀書;等科考後再改,他又沒完全弄懂你的意思。
這幾晚他一直在琢磨,還沒想明白。”
陳源暗想,若沒這身麻煩,倒是個好機會。
楊掌櫃做不好,他可以幫忙,說不定幫到最後,這客棧就是他的了。
他瞥了菱花兩眼,這姑娘確實水靈。
心思一歪,眼神便不純。
菱花察覺,臉一紅,搶過他手中的床單就跑:“我去洗衣裳了!”
陳源知道她爲何跑,心中自嘲: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想這些?眼下最要緊的是應付太師府的高手。
解鈴還須系鈴人。
麻煩因胡靜而起,只要她離開,對方的注意力就會轉移。
那時他再機靈些,或許能脫身。
至少不會連累楊掌櫃父女。
只盼胡靜快些康復,在那高手找來前離開。
正想着,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開間房。”
陳源回頭,見一三十多歲的漢子抱刀立於門口。
不知爲何,他感覺那門已不通了。
那人站在那兒,門仿佛被堵死。
幾縷頭發垂落,遮住他一只眼,另一只眼冷冷盯着陳源。
陳源後背一涼。
掌櫃趕忙迎上:“大爺您住幾日?小的這就收拾。”
那人目光不離陳源:“一晚多少?”
掌櫃賠笑:“小店便宜,四十文一日。”
那人掏出一把錢:“先這些,不夠再說。”
掌櫃一愣,隨即應道:“好,好!菱花,帶客人上樓!”
菱花拿鑰匙過來,領那人上樓。
那人始終盯着陳源。
兩人擦肩時,陳源忽覺一股寒氣撲面。
這就是傳說中的殺氣?他渾身一顫。
那人見他發抖,嘴角冷笑:“哼!”
輕蔑之意不言而喻。
陳源明白,自己躲不掉了。
既然無處可逃,那就鬥一鬥!管他太師府還是開封府,來者何人,他都要拼一把!
他飛快思索對策。
菱花送完茶水下樓,見他呆立,問道:“陳大哥,怎麼了?”
陳源回過神,低聲道:“妹子,快去給胡靜多送些吃的,這幾日我們別去看她。”
菱花一驚:“出什麼事了?”
陳源朝那人房間努嘴:“怕是沖她來的。”
菱花慌了:“那怎麼辦?”
陳源也不知。
但他確定,對方已認定他藏了胡靜。
只是未找到人前,不會動他。
瞥見菱花手中的茶壺,他忽然想起買的耗子藥,心中一狠:“罷了,不給胡靜用了,先給你嚐嚐!”
當然不能輕舉妄動,這些江湖老手個個都是人精,萬一露出破綻就糟了。
看那壯漢的體格,十個陳世美加起來也不是對手,硬拼不行,只能智取!
陳源湊近菱花低語:"你裝作若無其事,我來想辦法。”
白天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一來命案不好處理,二來驚動官府更麻煩。
陳源決定等到晚上再找機會,只是對方可能也在等天黑。
回到房間,陳源暗忖:光想着防守不行,萬一對方先發制人,自己就徹底被動了。
他確信只要不說出胡靜的下落,對方不會下死手。
但一頓毒打肯定免不了,陳世美這文弱身子怎麼受得住?
陳源眼珠一轉,突然想到可以在房間設些機關。
他環顧四周,絞盡腦汁回憶看過的電影裏的陷阱設計。
就在陳源布置機關時,客棧門口來了個熟人——命案後被趙虎帶走的車夫姚三。
姚三進門看見櫃台後的楊掌櫃,連忙拱手:"掌櫃的可還記得小的?"
楊掌櫃常年迎來送往,記性極好,何況命案才過去幾天:"哎呀,這不是趕車的姚小哥嗎?快請進快請進!"
姚三憨厚一笑,跟着進了內堂。
掌櫃的奉上茶水:"小哥這是要去哪兒?"
姚三嘆氣道:"剛從開封府出來。
東家出了事,小的得先回去報喪。
這一路上..."
楊掌櫃點頭嘆息:"出門在 到這種事,真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姚三拱手:"我家主人怕是露財招了賊。
雖然凶手還沒抓到,總算有了線索,回去也好交代。”說着四下張望,壓低聲音:"不瞞掌櫃的,開封府大牢還不如我的馬車舒服,幾天沒睡好了。
若有空房,想住一晚再走。”
掌櫃點頭:"好,這就帶小哥去房間。”
帶姚三上樓時,陳源剛布置完幾個簡單機關:門上擺了盆墨水,推門就會淋個透 ;地上撒了釘子,闖進來必扎腳。
但陳源覺得還不夠,還需要更有 力的裝置,得上街采買。
爲避開正門,他從窗戶翻出,正好撞見掌櫃帶姚三上樓。
見到姚三,陳源一愣。
姚三卻面露喜色,抱拳道:"這位大哥有禮了!"
陳源連忙回禮。
雖然對姚三心存疑慮,但禮數不能少。
姚三上前幾步:"正要謝過兄台。
要不是您指認那女子是凶手,小的現在怕是還背着嫌疑。”
陳源笑笑:"清者自清。
再說開封府 明察秋【菱花不明就裏,提着茶壺問道:"陳大哥,要不要我去瞧瞧他在屋裏做什麼?"
陳源沒向菱花透露實情。
這姑娘膽子比他還小,若知道茶裏摻了老鼠藥,定會慌了手腳。
"不必,你只管送茶上去。
我自有主張。”
菱花對陳源向來言聽計從,提着茶壺便上了樓。
陳源溜回房中。
他是翻窗進來的,房門早已不敢再走。
躺在床上緊握大刀,聽着門外腳步聲,心潮起伏。
每次有人經過,他都緊張得屏住呼吸。
那壯漢會喝嗎?
若真喝了,事情就簡單了,明早去收屍便是。
陳源輾轉難眠,既擔心老鼠藥能否奏效,又怕那"高手"隨時來襲。
直到三更時分,外頭仍無動靜。
他心頭一喜:莫非又平安度過一夜?說不定那壯漢已毒發身亡?
正暗自竊喜,忽聞門閂響動。
陳源倒吸涼氣,暗道:"來了!"
他死死攥住刀柄,卻止不住雙手顫抖。
整個人都在簌簌發抖。
"咔、咔"的輕響如同催命符,陳源幾欲沖出去拼命。
這等待實在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嗒"的一聲,門閂終被撬開。
陳源蜷在被中,越是控制,呼吸越發急促。
門縫剛開,一道黑影便閃了進來。
懸在門上的墨盤紋絲未動,首個機關落了空。
好在黑暗掩護下,第二個陷阱成功奏效。
來人剛踏進一步,突然悶哼——踩中了地上的鐵釘。
陳源暗喜:"中了一個,餘下的你休想躲過!"
果然,那人吃痛跳起,"鏘"的一聲,捕獸夾狠狠咬住小腿。
壯漢慘叫出聲:"哎喲!"
慘呼未絕,左右兩柄飛刀已釘入雙臂。
劇痛之下,他轟然倒地,恰巧避開了砸落的沙袋。
陳源一躍而起,鋼刀抵住對方咽喉:"別動!"
那人疼得直哆嗦:"好漢饒命!小的再不敢了!"
這討饒聲讓陳源志得意滿:"什麼高手?不過如此!"
燭光下看得分明,正是隔壁那壯漢。
捕獸夾咬住左腿,雙臂插着飛刀,鮮血汩汩。
"好漢開恩..."壯漢哀聲求告。
陳源暗忖:"放了你?太師府能放過我?"昨日靠白玉堂解圍,今日自己解決這"高手",正好震懾太師府。
殺心又起,可面對喪失反抗能力的活人,他終究下不去手。
"你們來了多少人?"陳源強作鎮定。
"小的向來獨來獨往..."
"太師府比你厲害的有幾個?"
壯漢一愣,苦笑道:"我若能在太師府當差,何至於做這偷雞摸狗的勾當?"
陳源愕然,揪住他衣領:"你不是太師府的?"
"小的就是見您生意紅火,想偷些銀兩..."
"那你裝什麼高手!"陳源怒喝。
"小的沒裝啊!"
"爲何盯着我哼氣?"
"看您身上有無錢財,見您沒錢才哼的。”
"爲何整日閉門不出?不喝茶水?"
"我們這行都是夜間活動。
至於茶水...小的從不愛喝。”
陳源氣結。
本想釣大魚,卻逮着個小 !
"當賊就好好當,裝什麼大俠!"他踹了對方一腳。
猛然驚覺:既非太師府的人,那真正的高手在哪?正思索間,轉身瞥見床頭竟坐着個人!
陳源猛地一激靈,失聲喊道:"天老爺!"
那人緩緩抬頭,赫然是車夫姚三!
姚三是何時潛入的?房門何時被悄無聲息地關上?那盆潑墨機關何時被移開?陳源竟毫無察覺。
他呆若木雞地望着姚三,喉頭滾動卻說不出話。
姚三徑自走向壯漢,輕拍其面頰:"報上名來。”
"韓琪。”
姚三背對着陳源嗤笑道:"陳掌櫃莫非真以爲,太師府會派這等廢物辦事?"說着隨手抄起床頭捕獸夾,兩指輕捻,精鐵打造的夾子竟應聲而斷!
陳源霎時恍悟——真正的索命閻羅,原是這深藏不露的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