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黑色的蕾絲睡裙,如同一個不詳的預兆,被蘇晚塞在了衣櫃最深的角落,仿佛這樣就能暫時逃避即將到來的、令人窒息的夜晚。然而,陸辰逸施加的無形壓力,卻無處不在,隨着每一個日出日落,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李管家的監視嚴密而高效,她像一道沒有感情的影子,總是出現在蘇晚視線所及的邊緣,記錄着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停留。別墅裏那些看似普通的裝飾物——那個電子鬧鍾,書房燈座下的信標——是蘇晚與外界(或者說,與地獄另一端的林修)唯一的、脆弱的連接點,但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獨處的、安全的機會去觸發它們。
日子在極致的奢華與極致的囚禁中,如同陷入泥沼般緩慢流逝。蘇晚的精神在恐懼、屈辱和對陸辰逸復雜的愧疚與愛意中反復煎熬,迅速枯萎。她吃得越來越少,睡得極不安穩,整個人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寬大的居家服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更顯得她脆弱不堪。
第三天午後,海面上空堆積起了濃重的烏雲,天色迅速暗沉下來,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狂風開始呼嘯,卷起白色的浪濤,狠狠拍打着別墅下方的礁石,發出沉悶的轟鳴。加密護欄外的世界,變得狂躁而危險。
或許是因爲天氣的緣故,李管家出現在蘇晚視線內的頻率似乎降低了一些。蘇晚心中微動,一種強烈的沖動驅使着她。她知道,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她借口想要一杯熱可可,走向廚房。李管家果然在那裏,正背對着她,專注地用溫度計測量着牛奶的溫度,以確保它能達到陸辰逸規定的、最適合入口的六十攝氏度。
就是現在!
蘇晚的心髒驟然縮緊,幾乎要跳出胸腔。她迅速轉身,沒有返回客廳,而是閃身進入了與廚房相鄰的、那間帶有加密玻璃花箱的小起居室。
花箱裏,那幾株星辰花在恒定的燈光下,依舊散發着幽藍的、虛假的光芒。蘇晚的目光快速掃過花箱旁邊的一個裝飾性金屬雕塑——那是一個現代風格的、扭曲的螺旋造型,冰冷的金屬表面映照出窗外翻滾的烏雲。
她顫抖着,從睡衣口袋裏掏出那枚一直緊握在手心、幾乎要被她的體溫焐熱的微型金屬信標。根據顧言深事先告知的、極其簡略的方法,她需要將這個信標短暫接觸到一個能與外界產生微弱能量感應的金屬物體上,才能激活一次單向信號傳遞。
這個雕塑,是房間裏除花箱框架外,唯一的、較大的金屬物件。她別無選擇。
窗外的風聲如同鬼哭,掩蓋了她急促的呼吸聲。她深吸一口氣,用指尖捏着那枚薄如蟬翼的信標,飛快地、用力地將其按在了冰涼的金屬雕塑表面,並維持着這個姿勢,在心中默數。
一、二、三……
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她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耳朵豎起來,捕捉着廚房裏任何細微的動靜,眼睛死死盯着連接廚房的那個門口,生怕下一秒李管家就出現在那裏。
四、五!
夠了!
她猛地收回手,將那枚信標重新緊緊攥回手心,迅速塞回口袋。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鍾,卻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和力氣。她感到一陣虛脫,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她強迫自己走到花箱前,假裝在欣賞裏面的星辰花,手指卻因爲過度用力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她傳遞出去的信息,是經過與顧言深約定的、極其隱晦的編碼。內容是關於陸辰逸近期頻繁調動資金和人力,似乎正在針對城北一塊即將公開拍賣的地皮進行秘密布局。這是她在被囚禁前,無意中聽到陸辰逸在電話裏提及的碎片信息,結合林修之前的威脅,她判斷這可能對陸辰逸不利。
她不知道這條信息能否被成功接收,更不知道它是否能起到作用。她只是在履行自己作爲“祭品”的職責,用這種隱秘的方式,爲他抵擋可能來自暗處的冷箭。
“蘇小姐,您的熱可可。”
李管家毫無預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嚇得蘇晚幾乎跳起來。她猛地轉身,看到李管家端着托盤站在門口,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又似乎比平時更加銳利,仿佛能穿透她的身體,看到她剛剛完成的、隱秘的罪行。
“謝謝。”蘇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接過那杯滾燙的、散發着甜膩香氣的飲料。指尖傳來的灼熱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李管家沒有立刻離開,她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那個金屬雕塑,又落回到蘇晚蒼白的臉上。
“暴風雨要來了,請您盡量不要靠近窗戶,以免發生意外。”她語氣平淡地提醒。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李管家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還是這只是例行公事的警告?
她不敢細想,只是點了點頭,端着那杯仿佛有千斤重的熱可可,快步離開了起居室,回到了自己那間有着巨大玻璃牆的臥室。
窗外,豆大的雨點開始猛烈地敲擊在特種玻璃和金屬護欄上,發出噼裏啪啦的密集聲響,如同無數石子砸落。天色徹底黑透,大海在暴雨中怒吼,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崩塌。
蘇晚蜷縮在離窗戶最遠的牆角,將臉埋在膝蓋裏。手心裏,那枚信標依舊冰冷,卻仿佛帶着灼人的溫度。
暗線已經初啓。
她邁出了獻祭的第一步。
而隨之而來的代價,會是什麼?陸辰逸的怒火?林修更進一步的逼迫?還是……更可怕的、未知的懲罰?
她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瑟瑟發抖,等待着命運的審判。這條用謊言鋪就的荊棘之路,她只能獨自走下去,直到鮮血流盡,或者……被他親手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