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茶館,林默撥通了一個電話。
號碼是他從劉天宇留下的名片上找到的。
電話響了五聲才被接起,那頭是個慵懶的男聲,“哪位?”
“劉子豪董事長嗎?我是林默。”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傳來笑聲,“原來是林先生!怎麼,想通了?”
“明天中午,聚仙樓,我請你吃飯。”林默說。
“哦?”劉子豪聲音裏帶着玩味,“林先生請客,我一定到。不過……就我們倆?”
“就我們倆。”
“好!痛快!明天見!”
掛了電話,林默站在街邊,看着這座小城的夜景。
雪花又開始飄落,落在他的肩頭,很快融化成水漬。
他知道,明天那頓飯,將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回到家裏,秦雪還在等着。
“林隊,您真要見他?”她滿臉擔憂,“劉子豪這個人,心狠手辣……”
“我知道。”林默脫下外套,“所以,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您說!”
林默低聲交代了幾句。
秦雪聽着,眼睛越來越亮,“明白了!保證完成任務!”
“注意安全。”
“您也是。”
深夜,林默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脊椎的疼痛一陣陣襲來,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腦海裏,反復推演着明天的每一個細節。
十年軍旅生涯,他面對過無數生死瞬間。
但這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他要守護的,不是國家疆土,而是家的安寧,是一個女孩重獲新生的權利。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明天,正月初九。
宜破土,宜除舊,宜了斷恩怨。
正月初九中午,聚仙樓最頂層的“帝王廳”空無一人。
整層樓都被清場了,只有走廊盡頭站着幾個黑衣保鏢,神情警惕。
林默準時到達。
他穿着簡單的黑色夾克,下身是洗得發白的軍褲,腳踏一雙軍靴。
走在鋪着厚地毯的走廊裏,腳步聲幾不可聞。
推開包廂門,裏面只坐了一個人。
劉子豪,三十八歲,永安本地最大的民營企業家。
他今天穿了身休閒西裝,沒打領帶,手腕上戴着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
看見林默進來,他並沒有起身,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先生,守時。”劉子豪微微一笑,笑容溫和,眼神卻銳利如鷹。
林默在他對面坐下。
桌上已經擺好了茶具,一套紫砂壺,茶湯正沸。
“我以爲你會帶幾個人。”劉子豪親自斟茶。
“沒必要。”林默接過茶杯,沒喝,放在桌上。
劉子豪也不介意,自顧自喝了一口,“林先生是爽快人,那我也開門見山。趙老四的事,是個誤會。我的人不懂事,冒犯了您家人,我深表歉意。”
“一句道歉就完了?”
劉子豪挑眉,“那林先生想要什麼補償?錢?房子?還是給那位蘇小雨小姐安排個體面工作?市電視台的主持人怎麼樣?或者進機關單位?我都能安排。”
“我要你收手。”林默看着他,“別再碰我身邊的人。”
劉子豪笑了,笑容裏帶着嘲弄,“林先生,您可能不太了解永安的規矩。在這裏,我說了算。您是個退伍兵,有些本事,我欣賞。但您得明白,個人再能打,也鬥不過……”
“鬥不過什麼?”林默打斷他,“你那個當副市長的父親?還是你在各個部門的關系網?”
劉子豪笑容一僵。
“劉子豪,1978年生,永安本地人。”林默平靜地說,“1999年從省城大學畢業,2002年創建天宇建築公司,2005年拿下城南改造,賺到第一桶金。2008年涉足礦產,2012年進軍酒店業……”
他一樁樁、一件件地說着,語速平緩,卻讓劉子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在說什麼?”劉子豪聲音冷了下來。
“我說的是你的發家史。”林默身體前傾,雙手撐在桌面上,“但我漏說了一些細節。比如城南改造,你用了什麼手段趕走原住民?比如那幾個礦,安全許可證是怎麼批下來的?比如你的酒店,爲什麼永遠查不出問題?”
“你調查我?”劉子豪眼中閃過意。
“不用調查。”林默重新坐直,“你在永安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記着。只是以前,沒人敢說。”
“那你現在敢說了?”劉子豪冷笑,“林默,我查過你。退伍兵,有點戰功,僅此而已。你以爲你是誰?正義使者?”
“我不是正義使者。”林默站起來,“我只是一個想和家人過安穩子的普通人。但你,不讓我安穩。”
劉子豪也站起來,兩人隔着桌子對視。
空氣裏彌漫着無形的硝煙。
“林默,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劉子豪一字一句地說,“接受我的條件,拿錢走人,離開永安。否則……”
“否則怎樣?”林默問。
“否則,你可能會出意外。”劉子豪微笑,“比如車禍,比如火災,比如……失足落水。你知道的,永安每年都會出幾起意外事故。”
威脅,裸的威脅。
林默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溫度,只有冰一樣的寒意。
“劉子豪,我也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他說,“自己去自首,把你這些年做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則……”
“否則怎樣?”劉子豪反問。
林默沒說話,只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裏面傳出清晰的對話——
“……林浩那個汽修店,找點問題,封了。”
“……張斌那邊,停職審查。”
“……蘇小雨的攤位,招標條件加上‘無不良記錄’,好好的羞辱她一番。”
“……如果林默還不識抬舉,就讓他出點意外……”
錄音裏是劉子豪的聲音,和他手下的對話。
時間地點,清晰可辨。
劉子豪的臉色瞬間慘白,“你……你怎麼……”
“我怎麼會有這個?”林默收起錄音筆,“你以爲你的辦公室很安全?你以爲你的手下都很忠誠?”
“這是非法取證!”劉子豪嘶吼。
“交給司法機關,他們會判斷。”林默轉身朝門口走去,“劉子豪,你還有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後,這些證據會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攔住他!”劉子豪對門外大喊。
門開了,但進來的不是他的保鏢,而是周衛國和幾個便衣警察。
“劉子豪,你涉嫌多起違法犯罪活動,請跟我們走一趟。”周衛國亮出證件。
劉子豪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着林默,“你……你和警方聯手?”
“我只是個普通市民,舉報違法犯罪而已。”林默從他身邊走過,低聲說,“忘了告訴你,我這個人,最討厭被人威脅。”
他被警察帶走了。
走廊裏,他的保鏢想反抗,但看到警察手裏的槍,都老實了。
周衛國走到林默身邊,壓低聲音,“林默同志,這次……謝謝您。”
“應該的。”林默看着被押走的劉子豪,“這次能釘死他嗎?”
“有了這些錄音,加上我們這些年收集的證據,夠了。”周衛國眼中閃過厲色,“這次,他別想再出來。”
林默點點頭,朝樓梯走去。
他走得很慢,脊椎的舊傷又開始疼了。
但他心裏,卻感到了久違的輕鬆。
十年的陰霾,終於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