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的血色,終究還是沒能藏住。
就在林殊血洗安陽門,回到安州還不到不到一刻鍾,一道快馬加鞭的密報,便已從安州出發,夜兼程,朝着數千裏之外的大黎皇都疾馳而去。
這密報,並非來自安州知州王匡,而是出自一名隱藏在暗處的黑衣人之手。
此人,是始皇帝林政安在林殊身邊的最後一道保險。
林政雖然在朝堂上與林殊決裂,剝奪了他所有的護衛和權力,將他貶到安州這個江湖勢力最弱小的地方,美其名曰讓他證明自己,實則是那套仁德治國,讓六國貴族治理六國舊民的理念的讓他徹底失望。
但,虎毒不食子。
林殊終究是他的嫡長子,是大黎的太子。
他可以剝奪他的權力,可以讓他遠離朝堂,但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那些無法無天的江湖人手中。
因此,在林殊離開皇都時,林政暗中派遣了這位代號爲紫影的宗師強者,一路隨行,暗中保護。
紫影的任務只有一個:
在林殊遭遇生命危險時,出手相救。
若是沒有遭遇生命危險,則暗中跟隨便可。
可紫影萬萬沒有想到,他這一路跟來,非但沒有機會出手,反而見證了一場血腥的屠。
他親眼看到,那個在皇都中只會引經據典、滿口仁義道德的腐儒太子,如何用冰冷的眼神,下令將三百餘人的安陽門,屠戮殆盡。
他親眼看到,林殊身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匯聚了十人。
這十人,有一位先天,七位後天以及一位九品武夫,外加一位暫時還沒有出手的道人。
這一切,都讓紫影感到無比的震驚和困惑。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在確認林殊安全後,立刻將自己所見所聞,一字不落地寫進密報,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皇都。
……
大黎皇都,黎皇宮。
紫宸殿內,燈火通明。
始皇帝林政,身着玄黑色龍袍,正端坐於龍椅之上,批閱着各地呈上來的奏章。
他面容剛毅,眼神深邃如淵,周身散發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嚴。
正是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十年征戰,掃六合,平天下,於五年前建立了這空前絕後的大黎王朝。
“陛下,安州三千裏加急密報!”
一名內侍官,手捧着一個火漆封口的竹筒,快步走了進來。
林政頭也沒抬,淡淡道:“呈上來。”
內侍官將密報呈上,隨後躬身退下。
林政拿起密報,撕開火漆,抽出裏面的信紙,緩緩展開。
起初,他的表情還很平靜,但隨着他一行行地往下看,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麟兒身邊,竟有如此多的人?”
麟兒,是林政對於林殊的稱呼。
林殊從三歲開始,便能夠通讀儒家經典,可謂是神童,因此被他稱之爲麒麟兒。
後來就一直這麼叫了,直到現在。
林政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他知道林殊仁德之名在外,但如今的林殊,已是失勢太子,被他趕出了皇都,對於其他人來說,說的不好聽點,那就是如同喪家之犬。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願意追隨他。
雖然,這些人,在林政看來,猶如螻蟻。
不過是一九品武夫,七位後天,一位先天。
這股力量,對於以前的東宮太子府的保護力量,都尚且不如。
對於林政來說,自然是更渺小。
但林殊都這副模樣,還有人追隨,林政豈能不意外?
可以說,這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這並非重點。
當他看到林殊率麾下強者,血洗安陽門,三百餘口,無一生還時,手中的信紙,沒來由的猛地一緊。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要穿透這信紙,看到三千裏之外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兒子。
“這……這逆子!”
林政低聲自語,雖說着逆子,但言語之中,卻並不憤怒,反而充滿寵溺,同時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朝堂上,林殊那副據理力爭、甚至不惜頂撞自己的模樣。
他想起了自己用盡渾身解數,想要讓林殊明白帝王之術的殘酷,可他卻依舊是那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腐儒樣子。
他本以爲,將林殊貶到安州,讓他見識一下江湖的殘酷,或許能讓他有所收斂,有所成長。
本以爲,以林殊這般如此固執的堅持腐儒那一套,想要有所成長,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才過去多久,從離開大黎皇都出發前往安州開始,滿打滿算,加起來也才不到半個月,而林殊竟然就給了他如此大的一個驚喜!
三百多人,一個不留!
血流成河!
這手段,這心性,哪裏還有半分以往仁德的影子?
雖然不比他這個鐵血帝王狠辣殘酷。
但林殊此前可是極力主張以仁德感化,轉眼間就三百人,這實在是太過於反差。
林政的心中,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自然是感到一絲欣慰,自己的這兒子,終於是有所成長。
或許,自己早就應該將他放出去,讓他自己去闖一闖。
溫室裏的花朵,永遠長不成參天大樹。
只有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江湖的真正的殘酷,才能真正明白這個世界的法則。
從這個角度看,林殊的改變,是好事。
但另一方面,他心中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擔憂。
在林政的計劃中,並非如此。
在林政計劃中。
他要親手將這些不穩定因素全部清除,爲林殊掃清障礙,所有罵名,皆有自己一力承受。
反正,滅六國,他的罵名已經夠多,也不怕多一些罵名。
至於林殊。
他希望林殊成爲的,是一位能夠守成、能夠讓天下百姓休養生息的仁德君主。
但這個仁德,並非林殊那套腐儒的仁德,是對大黎王朝,天下百姓的仁德。
大黎開國,他這位第一代皇帝,已經足夠鐵血,足夠嗜。
如果第二代皇帝依舊如此,那麼大黎的江山,恐怕難以長久。
一個國家,不能一直處於征伐和戮的高壓環境之中。
“罷了,罷了。”
林政輕輕嘆了口氣,將信紙放在一旁。
他不能讓林殊再這樣下去了。
如今已經看到了林殊變化,這是好事。
可以將其召回來,然後再慢慢教導。
林殊的身上,不能沾染太多的血。
總不能讓大黎兩任皇帝,都成爲暴君。
想到這裏,林政不再猶豫,立刻對着殿外沉聲喝道:
“來人!”
“陛下!”一名侍衛應聲而入。
“傳朕密令!”
林政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即刻前往安州,傳太子林殊,速回皇都!”
“告訴他,朕已看到他的改變,他可以回來了。”
“安州之事,乃至天下江湖之事,皆由朕親自處理。”
“他身爲太子儲君,只需安心學習治國之道,保持仁德之名即可。”
“遵旨!”
侍衛領命,轉身離去。
林政看着侍衛消失的背影,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只希望,經過這一次的事情,能夠讓林殊徹底明白他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