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
按照本地風俗,初四是迎的子,家家戶戶都要清掃廚房,準備豐盛飯菜。
蘇小雨天不亮就起來了,在廚房裏忙碌。
她動作麻利,神色卻有些恍惚,切菜時差點切到手。
“小雨,我來吧。”林默不知何時出現在廚房門口。
“不用,哥,你再去睡會兒。”蘇小雨勉強笑笑,卻不敢看他眼睛。
林默沒走,倚在門框上看着她。
晨光熹微中,她的側臉顯得格外單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昨晚沒睡好?”
蘇小雨手一頓,菜刀在案板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麼了?”
她沉默了。
廚房裏只有水龍頭的滴水聲,啪嗒,啪嗒......
“夢見……那個人。”她聲音輕得像要散在空氣裏,“又來了。”
林默站直身體,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裏的菜刀,“哪個人?”
“就是……十年前那個。”蘇小雨閉上眼睛,聲音發顫,“我聽說……他三年前就出獄了。”
案板上的蘿卜被一刀切成兩半,斷口平整如鏡。
“誰告訴你的?”林默聲音平靜,但握着刀柄的手,指節發白。
“街坊們閒聊時,我聽到的。”蘇小雨低下頭,“說他表現好,減刑了。說他在外面開了個小店,娶了媳婦。”
她說不下去了,肩膀開始顫抖。
林默放下刀,用圍裙擦了擦手,然後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小雨,看着我。”
蘇小雨抬起頭,眼裏滿是淚水。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林默問。
“趙……趙老四。”蘇小雨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他有個哥哥,叫趙老三,在南方做生意,好像挺有錢。據說就是那個哥哥,幫他打點的減刑。”
早飯時,家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林建國和趙秀梅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默娃,”林建國終於開口,“今天初四,按理說不該說晦氣事,但我昨天聽老李頭說,趙老四回來了。”
趙秀梅手裏的碗差點掉地上,“他、他回來什麼?”
“說是在城南開了家燒烤店。”林建國嘆氣,“老李頭還看見他,在咱們家附近轉悠過。”
蘇小雨臉色煞白。
林默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爸,媽,小雨,今天咱們不出門了。在家包餃子,看電視。”
“可是……”
“聽我的。”林默的語氣不容置疑。
上午十點,門被敲響了。
不是親戚們那種試探性的輕敲,而是粗魯的、帶着不耐煩的拍打。
林默示意父母和小雨留在裏屋,自己走去開門。
門外站着三個人。
中間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膀大腰圓,一臉橫肉,穿着不合身的皮夾克。
正是趙老四。
十年牢獄生活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但那雙眼睛裏的邪氣絲毫未減。
左右兩個是年輕混混,叼着煙,吊兒郎當。
“喲,這就是林默吧?”趙老四咧嘴笑,露出一口黃牙,“聽說當兵回來了?混得咋樣啊?”
林默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趙老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兩聲,“別緊張,我今天來沒惡意。就是聽說你家小雨還沒嫁人?巧了,我也離婚了。你看,咱們這也算……緣分?”
裏屋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林默的眼神冷了下來,“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趙老四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十年前那事,是我不對。我年輕不懂事,坐了十年牢,也算受到懲罰了。現在我想彌補,娶了小雨,照顧她一輩子,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他身後的兩個混混笑起來,笑聲刺耳。
“對了,”趙老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紅包,“這是彩禮,五千塊。雖然不多,但意思到了。你看……”
話音未落,林默動了。
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趙老四伸出的那只手腕以詭異的角度彎折,紅包掉在地上。
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兩個混混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踹飛出去,撞在院牆上,軟軟滑倒。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
趙老四跪在地上,抱着手腕慘叫。
劇痛讓他涕淚橫流,但更讓他恐懼的,是林默的眼神。
那不是在看着一個人,而是在看着一件需要處理的垃圾。
“你……你敢打我?!”趙老四嘶吼,“我哥不會放過你的!我哥認識……”
“認識誰?”林默蹲下身,聲音平靜,“說出來,我聽聽。”
趙老四突然閉嘴了。
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和他以前欺負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聽着,”林默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釘子,釘進趙老四的骨頭裏,“十年前的事,法律給了你懲罰。現在你出來了,如果安安分分做人,我不會動你。”
“但你今天來了,說了這些話。”林默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所以我要告訴你三件事。”
“第一,蘇小雨是我家人。誰敢碰她,我就卸了誰的手腳。”
“第二,從今天起,不準再踏進這條巷子。”
“第三,回去告訴你哥,和他背後的人,有什麼招數,盡管使出來。我林默,接着。”
趙老四驚恐地看着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兩個混混也掙扎着爬起來,三人狼狽地逃出院門。
林默撿起地上的紅包,掏出打火機,點燃。
紅色的火焰在雪地裏格外刺眼,很快燒成一團灰燼。
他轉身進屋,看見蘇小雨站在門口,淚流滿面。
“哥……”
“沒事了。”林默拍拍她的肩膀,“以後他不會再來了。”
但林默知道,事情沒完。
趙老四只是條狗,他背後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趙老四果然沒敢再來,但永安城裏的風聲卻緊了起來。
初五中午,林默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林默同志嗎?我是縣政法委書記孫建民。”電話那頭的聲音沉穩有力,“關於趙老四的事情,我想跟您談談。”
半小時後,孫建民親自登門。
這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頭發花白,但眼神銳利。
“林默同志,情況有些復雜。”孫建民開門見山,“趙老四的哥哥趙老三,在深圳做房地產生意,資產過億。更重要的是,他和咱們市裏某位領導的公子,關系密切。”
林默給他倒了,“孫書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孫建民壓低聲音,“趙老四昨天從你家離開後,直接去了市裏。我們監控到,他在金碧輝煌會所待了三個小時,見的正是那位公子——劉子豪。”
劉子豪。
林默聽過這個名字,市長劉國棟的獨子,永安有名的紈絝子弟。
“趙老三通過劉子豪的關系,打通了不少環節,所以趙老四才能提前出獄。”孫建民嘆氣,“這些年,我們不是不想動他們,但牽扯太深,阻力太大。”
“那現在呢?”林默問。
“現在不同了。”孫建民看着他,“鄭書記、周局長,還有我,我們都想借這個機會,徹底清除永安的黑惡勢力。但我們……需要一把刀。”
林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