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後的第一場雪，是在一個周三的凌晨悄無聲息落下的。 林溪是被窗外晃眼的白光叫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來，掀開窗簾一角，瞬間被鋪天蓋地的銀白晃花了眼。光禿禿的梧桐枝椏上積着厚厚的雪，像綴滿了蓬鬆的棉花糖，連平裏喧囂的場，都被白雪覆蓋成了一片平整的白毯，偶爾有早起的麻雀落在上面，踩出一串細碎的腳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粒填平。 他的心跳猛地快了半拍，腦子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不是今天要不要穿羽絨服，而是——江熠會不會喜歡這樣的雪天？ 昨天放學的時候，江熠還跟他念叨，說等下雪了，要去圖書館旁邊的小花園裏堆雪人。 林溪幾乎是立刻就從床上彈了起來，洗漱的動作都比平時快了三分。他翻出衣櫃裏最厚的那件紅色羽絨服，套上圍巾手套，還特意在書包裏塞了兩個暖寶寶——一個給自己，一個給江熠。出門的時候，他又拐去巷口的早餐店，買了江熠愛吃的甜豆漿和剛出鍋的糖糕，揣在懷裏捂着，生怕涼了。 雪下得不算大，細碎的雪粒子落在頭發上和肩膀上，涼絲絲的，卻讓人心裏莫名的歡喜。林溪踩着厚厚的積雪往學校走，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一首輕快的歌。遠遠地，他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江熠站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圍巾繞了好幾圈，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仰頭看着飄落的雪花。 林溪的腳步頓了頓，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軟軟的。他加快腳步跑過去，懷裏的豆漿和糖糕還冒着熱氣。 “江哥！” 江熠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林溪跑得臉頰通紅，鼻尖上沾着細碎的雪粒，像只歡快的小兔子，眼底瞬間漾起笑意。 “這麼早？”他伸手，替林溪拂去肩膀上的雪，指尖觸碰到林溪溫熱的皮膚，兩人都下意識地頓了頓。 “給你帶的早餐。”林溪把懷裏的豆漿和糖糕遞過去，獻寶似的，“剛出鍋的，還熱着呢。” 江熠接過來，指尖碰到溫熱的塑料袋，暖意順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低頭看了一眼，是自己喜歡的甜豆漿，還有裹着白糖的糖糕，嘴角的弧度彎得更深了。 “謝了。”他擰開豆漿的蓋子，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去，驅散了初冬的寒意。 林溪看着他喝豆漿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兩人並肩往教學樓走，腳下的積雪被踩出兩道深深的腳印。林溪看着身邊的江熠，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的事。 昨天下午的班會課上，班主任拿着一張報名表走進教室，說學校要舉辦數學競賽，每班推薦兩名同學參加。班主任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江熠身上，笑着說：“江熠肯定是要去的，還有一個名額，大家覺得誰去合適？”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江熠和其他幾個數學成績不錯的同學身上打轉。林溪低着頭，心裏有點酸澀——他的數學成績雖然進步了很多，但離參加競賽的水平，還差得遠呢。 就在這時，江熠突然站起來，朗聲說道：“老師，我推薦林溪。” 全班譁然。 林溪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江熠，眼睛瞪得圓圓的。他？他怎麼可能？ 班主任也愣了一下，隨即笑着說：“林溪最近進步確實很大，但是……競賽的題目難度不小，他能跟上嗎？” “我可以幫他。”江熠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帶着篤定的笑意，“我每天陪他刷題，保證他能在競賽前把知識點吃透。” 教室裏的議論聲更大了，前桌的男生轉過頭，撞了撞林溪的胳膊肘，低聲道：“可以啊你，江神這是鐵了心要帶你飛啊。” 林溪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他看着江熠挺拔的背影，心裏像是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他想開口說自己不行，卻又舍不得放棄這個機會——能和江熠一起參加競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最後，班主任點了頭：“行，那這個名額就給林溪了。江熠，你可得好好幫他，別讓我們班失望。” “放心吧老師。”江熠坐下來，轉過頭，對着林溪挑了挑眉。 林溪連忙低下頭，耳燙得能煎雞蛋。 “想什麼呢？”江熠的聲音打斷了林溪的思緒，他側過頭，看着林溪泛紅的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會還在想昨天班會課的事吧？” 林溪的腳步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我就是覺得，有點太麻煩你了。競賽的題那麼難，我怕拖你後腿。” “拖後腿？”江熠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他，雪粒子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鑽，“你最近的進步，全班同學都看在眼裏。再說了，我既然推薦你，就肯定有把握帶你拿名次。” 林溪看着江熠認真的眼神，心裏的不安瞬間消散了大半。他咬了咬嘴唇，抬起頭，眼裏閃着光：“好！那我肯定好好刷題，絕對不給你丟臉！” 江熠被他這副鬥志昂揚的樣子逗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林溪的頭發，指尖劃過柔軟的發絲，帶着微涼的溫度：“這才對嘛。從今天開始，每天放學我們去圖書館刷題，風雨無阻。” “沒問題！”林溪用力點頭，心裏充滿了勁。 兩人走進教學樓，暖氣撲面而來，驅散了身上的寒意。林溪把暖寶寶從書包裏掏出來，塞了一個給江熠：“喏，捂手用的，別凍着了。” 江熠接過暖寶寶，捏了捏，溫熱的觸感從掌心蔓延開來。他看着林溪凍得通紅的鼻尖，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挺會照顧人。” 林溪的臉又紅了，他轉過身，快步往教室走：“快上課了，別遲到了。” 江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低笑出聲，眼底的笑意溫柔得能化開窗外的積雪。 早讀課的鈴聲響了，教室裏回蕩着朗朗的讀書聲。林溪翻開語文課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偷偷瞥了一眼斜前方的江熠，對方正低頭看着數學競賽的真題集，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 林溪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趕緊低下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課本上，可腦子裏全是江熠的聲音——“我可以幫他”“保證他能在競賽前把知識點吃透”。 他拿出筆，在課本的空白處，一筆一劃地寫：江熠，謝謝你。 寫着寫着，嘴角就忍不住彎了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林溪背着書包，第一個沖到江熠的座位旁。江熠正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東西，看到他這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這麼急？” “那當然！”林溪用力點頭，“我已經迫不及待要開始刷題了！” 江熠挑眉，把競賽真題集塞進書包：“行，那就走吧。對了，我媽今天給我帶了保溫杯，裏面是熱的姜茶，等會兒給你喝。” 林溪的心裏暖暖的，他跟在江熠身後，走出教室。 雪還在下，細碎的雪粒子飄落在兩人的頭發上，肩膀上。圖書館的紅磚牆上爬滿了枯黃的爬山虎，雪落在上面，紅白相間，格外好看。 兩人走進圖書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江熠從書包裏掏出保溫杯，擰開蓋子，遞給林溪：“喝點姜茶暖暖身子，等會兒刷題就不會凍手了。” 林溪接過保溫杯，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姜茶的香氣彌漫在鼻尖。他喝了一口，辛辣中帶着一絲甜味，瞬間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好喝。”林溪舔了舔嘴唇，看着江熠，“你媽媽的手藝真好。” “喜歡的話，下次讓我媽多做點，給你帶一杯。”江熠拿出競賽真題集，翻開，“我們今天先從函數部分開始，這部分是你的弱項，得多花點時間。” 林溪點點頭，湊過去，和江熠一起看着真題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鵝毛一樣飄落在窗台上。圖書館裏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還有姜茶淡淡的香氣。 江熠的講解很細致，每一道題都掰開揉碎了講給林溪聽。他的聲音很低，帶着磁性，溫熱的氣息拂過林溪的耳畔，讓林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林溪聽得很認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立刻舉手提問。江熠總是耐心地給他解答，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完全聽懂爲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圖書館裏的人越來越少。林溪把函數部分的真題刷了大半，原本覺得晦澀難懂的知識點，在江熠的講解下，竟然變得清晰起來。 “原來函數題這麼簡單啊。”林溪放下筆，伸了個懶腰，骨頭發出咔咔的聲響。 “簡單？”江熠挑了挑眉，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了一道題，“你試試這道題，這是去年競賽的壓軸題。” 林溪看着草稿紙上的題目，瞬間就懵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號，看得他眼花繚亂。 “這……這也太難了吧。”林溪皺着眉，苦着臉道，“我連題目都看不懂。” 江熠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林溪的頭發：“別急，這道題需要用到好幾個知識點，我們一步一步來。” 他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開始給林溪講解解題思路。林溪聚精會神地聽着，時不時點點頭，眼裏的迷茫漸漸散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溪終於把這道題弄懂了。他看着草稿紙上清晰的步驟，忍不住歡呼雀躍：“我懂了！江哥，你太厲害了！” 江熠看着他興奮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溫柔得不像話：“是你自己聰明，一點就通。” 林溪的臉又紅了，他低下頭，看着草稿紙上的字跡，心裏甜甜的。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月亮掛在天上，又大又圓。地上的積雪反射着月光，亮得像白晝一樣。 兩人收拾好東西，走出圖書館。晚風拂過，帶着雪的清冽氣息。 “今天謝謝你。”林溪看着江熠，認真地說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謝什麼。”江熠笑了笑，“我們是搭檔，不是嗎？” 林溪的心裏一動，搭檔這個詞，讓他覺得格外溫暖。 兩人並肩走在雪地裏，腳步聲咯吱咯吱響。路燈的光芒昏黃而溫暖，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快到林溪家門口的時候，林溪突然停下腳步，從書包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江熠：“這個給你。” 江熠接過，是一個手工編織的小兔子掛件，雪白雪白的，很可愛。 “這是我昨天晚上編的。”林溪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你書包上什麼都沒有，就給你編了一個，別嫌棄。” 江熠看着手裏的小兔子掛件，眼底的笑意像化開的春水。他把掛件掛在書包上，對着林溪晃了晃：“很好看，我很喜歡。” 林溪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盛滿了星光：“喜歡就好。” 江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塗。他伸出手，替林溪拂去頭上的雪，指尖不經意地觸碰到林溪的額頭，溫熱的觸感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空氣裏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晚風拂過的聲音。 “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江熠的聲音有點沙啞，他轉過身，“我也回家了。” “嗯。”林溪點點頭，看着江熠的背影，“路上小心點。” 江熠揮揮手，快步往前走。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江熠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書包上的小兔子掛件在路燈下晃來晃去，格外顯眼。他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心裏暖暖的。 他轉過身，走進樓道，爬上二樓，趴在窗戶上往下看。雪地裏空蕩蕩的，只有兩道深深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遠方。 林溪的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發芽。他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小聲嘀咕：“江熠，有你真好。” 第二天早上，林溪是被鬧鍾叫醒的。他拉開窗簾，看到窗外的積雪已經融化了大半，陽光灑在地上，金燦燦的。 他哼着歌，洗漱完畢，換上衣服，又去巷口買了江熠愛吃的早餐。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就看到江熠站在梧桐樹下，書包上的小兔子掛件隨風晃動。 林溪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快步走過去，把早餐遞給江熠：“早啊，江哥。” 江熠接過早餐，笑着指了指書包上的掛件：“很好看，對吧？” “嗯！”林溪用力點頭，眼裏滿是笑意。 兩人並肩往教學樓走，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林溪看着江熠書包上的小兔子，心裏默默地想：競賽加油，江熠。我們一起加油。 教室裏，前桌的男生轉過頭，對着林溪擠眉弄眼：“可以啊你，江神現在走到哪兒都帶着你送的掛件，你們倆這關系，也太好了吧。” 林溪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他看着斜前方的江熠，對方正好也轉過頭，對着他挑了挑眉。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的身上，落在那本厚厚的競賽真題集上，一切都顯得那麼溫暖而美好。 屬於他們的競賽備戰之旅，才剛剛開始。那些雪夜裏的刷題時光，那些姜茶的溫暖，那些並肩而行的腳印，都成了青春裏最珍貴的印記，在歲月的長河裏，閃閃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