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晉愁眉緊鎖,搖頭道:“這裏是谷口最窄處,若繞開,只能往前移,可那樣得多修幾百丈城牆!更麻煩的是,再往前修,敵人若攻來,反而能利用陡崖破壞我們的防御……”
他對城防和建築的見解極其精準。
“不能繞?”贏牧問。
“絕不能繞!”蕭晉斬釘截鐵。
“好吧。
”贏牧淡淡一笑,對身旁的士卒吩咐,“去準備些木材和煤炭。"
“諾!”
待士卒離開,贏牧又對蕭晉道:“先生,麻煩你先帶人清理地基,碰到石頭先別動,只把上面的土挖幹淨。"
“諾!”蕭晉立刻召集民夫,“按安國君說的做,先把土清了!”
“安國君打算怎麼做?”蕭何在一旁疑惑地問。
在他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用錘子慢慢敲擊,硬生生鑿開城牆的地基。
但這方法耗時太長……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贏牧笑了笑,沒有多說。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條深淺不一的地基被挖了出來,同時,運送煤炭的士兵也陸續返回。
“把木頭鋪進坑裏,攤開,再蓋上煤炭。"
贏牧一聲令下,民夫們迅速照做。
“點火。"
見煤炭鋪好,他直接下令。
“先生,等木炭燒盡,立刻清理灰燼,往石頭上澆水,隨後清除碎石,再燒,再澆……”
“對了!”蕭晉猛地一拍額頭,恍然大悟,“老朽竟忘了這法子!”
“老朽明白了!”蕭晉笑呵呵地說道,顯然也曾見過這種方法,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見蕭晉懂了,贏牧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安國君,剛才那種方法……”
蕭何跟在後面,像個求知的學生般問道。
“熱脹冷縮。
”贏牧笑着回答。
“熱脹冷縮?”蕭何皺着眉,低聲重復,似乎不太理解。
贏牧見狀,搖頭道:“簡單說,東西受熱會膨脹,遇冷會收縮,一脹一縮,石頭自然碎裂。"
蕭何:“???”
“算了,說不明白。
”贏牧懶得解釋,徑直走向溫室大棚。
一個月過去,紅薯苗應該長得很大了。
蕭何默默跟着,不敢再問。
他自詡才智過人,想在贏牧面前展現才華,問得太多,反而顯得愚笨。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溫室。
“這是!??”
溫熱的空氣撲面而來,角落那片茂盛的陌生植物讓蕭何驚訝不已。
不能問!
絕對不能再問了!
他在心裏瘋狂提醒自己,強壓住好奇心。
“嗯,不錯。"
贏牧滿意地點點頭,對外面的士兵喊道:“你們幾個進來。"
“安國君!”
四名士兵走進溫室。
“把這些連根拔起,小心點,別弄斷了。"
“這……”四人面面相覷,有些遲疑。
幾人悉心照料着幾株紅薯,看着它們日漸茂盛,滿心期待它們開花結果,不知能長出什麼來。
爲何突然要拔掉?
“照做便是。"
贏牧語氣平靜。
“諾!”
四名士兵依令將紅薯連根拔起,遞給贏牧。
“刀。"
接過紅薯藤,贏牧向士兵要了把刀,蹲下身來。
他將紅薯藤切成小段,每段只留兩三片葉子。
很快,五株紅薯藤被分成近五十段。
“把這些埋進土裏。"
“記住,株距三尺,行距三尺,葉片朝上,不可出錯。"
“諾!”
士兵雖不解,仍牢記贏牧的話,立刻照做。
“安國君,這是……”
蕭何強壓好奇,終究忍不住開口。
……
“紅薯。"
“若無意外,這些能產近十石,夠一人吃半年。"
蕭何大驚。
十石?夠一人吃半年?
這點土地,連半畝都不到,竟能產出如此多的糧食?
這紅薯究竟是何物?
他不知,贏牧所言十石已是保守估計。
這些紅薯尚屬野生,未經優選。
若經幾代篩選,留最優種,一株可產十幾二十斤,三株便是一石!
後世紅薯畝產可達五千至七千斤!
說話間,士兵已將紅薯藤全部栽好。
“照舊,用馬糞與草木灰施肥,每日午時揭開皮革。"
吩咐完畢,贏牧離開溫室。
蕭何未再跟隨,心中震撼難平。
……
鹹陽,少府軍備營。
首批自煤城運來的煤炭已於三日前抵達。
有了這批煤炭,軍備營打造重甲騎兵裝備的進度大幅提升!
“總算有眉目了。"
少府贏灸看着呈報的進度,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始皇下令,三月內須打造萬套重甲騎兵裝備。
一個月過去,軍備營才打造出一千套裝備。
然而自從三日前首批煤炭運抵,短短三日便完成了近千套!
這驚人的速度讓原本絕望的贏灸重新燃起希望。
“多虧國君英明。
”合上竹簡,贏灸心中充滿感激。
若非贏牧發現煤炭,三個月後他恐怕性命難保。
“來人!”贏灸高聲呼喚。
“家主!”一名家仆迅速趕來。
“命人將軍備營打造好的重甲騎兵裝備送往藍田大營!”
“遵命!”
……
藍田大營是鹹陽城外駐軍重地,常年屯兵十萬精銳。
大秦虎賁軍正是出自此處。
如今坐鎮大營的正是狄道侯李信。
入夜,李信正在帳中研讀兵書。
“報!”一名士兵匆匆入帳。
“稟將軍,軍備營送來兩千套重甲騎兵裝備!”
“當真?”李信立即放下兵書起身,“隨我去看!”
帳外,軍備營車隊已至。
押運軍官上前行禮:“奉少府之命,將此批裝備交付將軍。"
“真有兩千套?”李信難掩驚訝。
“請將軍清點,兩千套分毫不差!”
“好極!”李信喜出望外。
他深知重甲騎兵的威力。
兩千套裝備足以組建一支強悍的鐵騎勁旅。
“速請上將軍!”
收到裝備後,李信立即命人請王翦前來商議。
這位曾意氣風發的年輕將領,自伐楚之戰後已褪去傲氣。
與項燕的交手讓他認清不足,更見識到王翦的老成持重。
如今他對王翦敬重有加。
關於重甲騎兵的訓練、布陣等事宜,他迫切希望聽取王翦的建議。
……
章台宮祈年殿內。
少府贏灸星夜入宮覲見嬴政。
“陛下,兩千套重甲裝備已送達藍田大營,由李信將軍親自接收。"
“剩餘八千套,臣保證一月內完成!”贏灸信心十足。
“甚善。
”
“多虧了安國君找到的煤礦。
”贏灸稍作思忖,決定將這份功勞讓給贏牧。
經過重甲騎兵與煤炭一事,他已看出贏牧的能力,心中也有了明確的立場。
“朕心裏有數。"
“贏灸,你是我贏氏族人,無論日後如何,你須忠於大秦。"
“臣謹記!”
這番話讓贏灸心頭一震。
陛下這是在警告自己?
“明白就好,退下吧。"
“諾!”
待贏灸離去,嬴政側首看向趙高:“傳旨,命上將軍王翦速來見朕。"
……
藍田大營中,王翦剛與李信商議完重甲騎兵的訓練事宜,便有士卒稟報,陛下急召他入宮。
“狄道侯,具體事宜容後再議,老夫先行告退。"
離開大營,王翦匆匆趕往祈年殿。
他不知嬴政深夜召見所爲何事,但能斷定必與邊關軍情有關。
……
“參見陛下!”
王翦踏入殿內,向嬴政行禮。
“上將軍來了,看看這個。"
嬴政將一卷竹簡遞給他,未再多言。
王翦展開竹簡細讀,片刻後——
“陛下,屠睢將軍奏報,南越各部似有聯合之勢!”
“嗯,你有何見解?”嬴政問道。
百越各族居於大秦西南,皆是古老部族。
當初秦滅楚後,不少楚人殘部遁入百越藏身。
年初時,嬴政遣大將屠睢率十萬大軍駐守南郡,旨在剿滅百越各部及楚國餘孽。
然而百越地勢復雜,部族分散,屠睢遲遲未能取得決定性戰果,只得駐守南郡,同時派人潛入百越探查動向。
“陛下,百越向來各自爲政,此番聯合,恐怕是楚國餘孽從中煽動。"
“臣以爲,大秦應增兵南郡,趁其尚未聯合,一舉剿滅!”
“正合朕意。
依將軍之見,何人可擔此重任?”
“百越地形險惡,需熟知當地之將。
臣記得楚國降將中有一人,名爲趙佗……”
“趙佗?好,就他了!”
……
鹹陽城內,關於征討百越的決策掀起軒然 ** 。
大秦統一四海雖已近四載,可黎民百姓尚未從連年烽火中喘息過來。
對他們而言,比起宏圖霸業,眼前安穩的日子更爲珍貴。
祈年殿內,長公子扶蘇未經通傳便匆忙闖入。
“父皇真要發兵百越?”
他甚至顧不上行禮,剛見到嬴政便脫口質問。
御案後的帝王仍專注於手中竹簡,對長公子的失態置若罔聞。
“父皇!”
扶蘇愈發焦灼。
“朕雖不喜儒家,卻知曉某些道理。"
嬴政不緊不慢合起奏章,又展開新的一卷。
“儒生總把禮儀掛在嘴邊。
君臣之綱,父子之倫,你扶蘇可曾做到半分?”
“這……”
扶蘇頓時語塞。
方才情急之下,他確實忘了身爲臣子的禮數,更忘了爲人子的本分。
未經通報,未行大禮,便直呼帝王名諱。
“兒臣知錯。"
深吸一口氣,扶蘇收斂焦躁,恢復往日溫潤模樣,鄭重行禮。
“兒臣聽說朝廷欲征百越?”
“確有此事。
”嬴政語氣平淡。
“父皇!兵戈如虎狼,天下動蕩數百春秋,大秦承天命終結亂世。
如今根基未穩,理當與民休養,豈能再動幹戈,令蒼生重陷水火?”
扶蘇滔滔不絕,試圖勸諫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您……”
“住口!”
嬴政猛然拍案,銳利目光如箭襲來。
那眼神裏,怒意三分,失望七分。
“扶蘇啊扶蘇,作爲朕的長子,朕對你期許甚深。"
“可惜……你終究不懂朕的苦心。"
帝王暗自搖頭,不由懊悔當年讓淳於越教導長子。
他原想天下一統後,百家學說能爲大秦所用,再現思想盛世。
誰料儒法之爭愈演愈烈,如今已勢同水火。
大秦以法治國,那些頑固不化的儒生卻固守陳規,連帶着將他的繼承人拖入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