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碓石口關隘。
王賁風塵仆仆趕回駐地,當即向贏牧詳述鹹陽近況。
王家既已選定贏牧爲主,自當竭力助他問鼎東宮。
"自實田制?"
聽罷王賁稟報,贏牧搖頭失笑。
"這位兄長未免太過天真。"
此制雖爲史上首次承認土地私有權,堪稱革新之舉,卻注定與封建王朝水土不服。
表面看是護佑黎民,實則默許豪強盤剝。
長此以往,賦稅壓頂的百姓終將走投無路。
**!
不過眼下此制尚能推動農耕,贏牧並不急於幹預。
況且若他培育的紅薯得以推廣,或可緩解土地兼並之弊。
至於更深層的隱患,留待日後解決也不遲。
"十八弟竟無動靜?"
贏牧忽覺蹊蹺——王賁所述皆爲扶蘇應對之策,卻只字未提胡亥反應。
胡亥在他眼裏不過是個無能的紈絝子弟,根本不值一提。
唯獨那個趙高,倒需多加提防。
"沒有。
"王賁沉聲答道。
"罷了,既然築城之事已定,采煤大計也該着手準備了。
"贏牧背着手望向遠方,眼底掠過一道深邃的光芒。
......
始皇詔令的效率果然驚人。
王賁剛回碓石口關隘五日,三萬精壯民夫便押送着糧草輜重抵達關隘。
這些選自全國各地的青壯漢子,聽聞朝廷開出的優厚條件後,個個爭相報名。
如今四海歸一,遷徙新地也不算背棄祖宗基業。
況且陛下允諾的封賞實在誘人,治栗內史自然優先挑選這些既能築城挖煤,又能隨時征調御敵的退伍秦卒。
贏牧親自巡視了這批未來的煤城子民,特意叮囑左庶長梁永好生安置。
"啓稟安國君,移民已全部安頓妥當。"
梁永抹着滿頭的汗珠進帳復命。
這位沙場老將打仗是把好手,料理民生卻讓他忙得腳不沾地,光是安排三萬人住處就耗去整日工夫。
"傳令明日開工采煤。
"贏牧望着漸暗的天色吩咐道,"養精蓄銳一整夜,正好幹活。"
"末將這就去辦!"梁永抱拳欲退。
"且慢。
"贏牧忽又喚住他,指着碓石口布防圖蹙眉道,"還缺個存放煤炭的大倉。"
"哎呀!"梁永猛拍腦門,"末將正要說這事呢!"
"原來如此!"注意到贏牧臉上的不解,梁永繼續解釋:"碓石口關後面有個大山洞,面積很寬敞,末將建議可以把采出來的煤先存在洞裏,再安排精銳士兵看守。
"
"洞裏的條件如何?"
"安國君無需擔心,位置較高,十分幹爽!"梁永回答。
"甚好,就按你說的辦,把山洞改作倉庫使用。
"
"但要切記,倉庫周圍絕對禁止出現任何火星!"
"遵命!"
......
次日清晨,三萬名勞役用過早飯便集結在碓石口關外。
贏牧親自率領五千精兵護送他們來到露天煤礦所在地。
"咦?這些黑乎乎的石頭是什麼?"
"老兄你來前都不問問?這叫煤炭,據說比木炭好使得多!"
"沒錯!咱們就是來挖這個寶貝的!"
......
望着議論紛紛的人群,贏牧登上高處朗聲道:
"諸位都看見了,這黑色礦石便是煤炭!"
"從今往後,開采煤炭就是你們在煤城的營生!"
"現在所有人先在我身後這片空地搭建臨時住所,這裏就是你們今後的家園!"
安排妥當後,贏牧將記載采礦要訣的竹簡交給梁永副將姜桓。
"姜將軍,此地便全權托付給你了。
"
"煤炭的重要性自不必說,但礦工們的安危同樣重要。
"
姜桓神色鄭重地接過竹簡。
"安國君放心,末將必當盡心竭力爲大秦開采更多煤炭!"
"好樣的!"贏牧贊許地拍了拍姜桓的肩膀。
選擇姜桓主持采礦事務,是因贏牧在多次接觸中發現,這位武將不僅驍勇善戰,更兼具治世之才,日後定能成爲煤城的中流砥柱。
交代完礦場事宜,贏牧返回了碓石口關隘。
隨着采煤事務步入正軌,贏牧開始專注照看溫室裏的紅薯。
距播種已過七日,溫室內嫩綠的紅薯苗破土而出。
按照贏牧的指示,值守士兵每日定時揭開頂棚皮革,讓幼苗接受日照。
"明日去找些新鮮馬糞,混上草木灰施在幼苗周圍。
"
陰山腳下的土地貧瘠,缺乏植物生長必需的氮磷鉀養分。
動物糞便富含氮磷養分,草木灰則含有豐富的鉀元素。
將這兩種肥料施在紅薯秧苗周圍,能有效促進植株茁壯成長。
處理完農事,贏牧返回中軍大帳。
此刻他心中還盤桓着另一樁緊要事務……
此番匈奴進犯大秦邊境,根源在於陰山草原遭遇罕見旱情。
枯死的牧草迫使以遊牧爲生的匈奴人南下劫掠九原郡村鎮。
要在此處營建煤城,首要解決水源難題。
陰山腳下並無大型河流,但百裏之外的九原郡境內流淌着黃河。
豐水季節時,黃河支流曾漫至碓石口一帶。
"須設法令黃河之水無論旱澇皆能通達碓石口。"
凝視輿圖的贏牧陷入深思。
倏忽間——
"來人!速請王賁將軍!"
治水非贏牧所長,但王賁對此頗有心得。
當年攻滅魏國時,此人效仿武安君白起水淹大梁之策,一舉攻破魏都。
"君上。"
王賁聞訊即刻入帳。
"將軍,本君有事相詢。"
贏牧開門見山道:"煤城周遭缺水,擬引百裏外黃河水至此,將軍可有良策?"
"引水?"
王賁聞言愕然。
"此等水利工程當請教蜀郡太守李冰,那老兒最擅此道。"
"李冰?"贏牧眉峰微蹙,"將軍當年水淹大梁......"
"說來慚愧,末將不過是效仿武安君故智,於水利實乃門外漢。"
贏牧恍然,原以爲王賁深諳治水之道。
"依末將拙見,引水需開渠。
直接掘開黃河堤壩,再疏浚河道即可!"
話音剛落便遭贏牧厲目相向。
"荒唐!若決堤引水,汛期來臨之際,碓石關與煤城豈不化爲 ** !"
"這個......"王賁訕笑着抓撓鬢角,"末將信口胡言罷了......"
"倒也並非全無道理。
"
王賁的一番話讓贏牧眼前一亮。
雖然徹底挖開黃河堤壩行不通,但可以先建一道水閘,雨季時關閉閘門,旱季再打開泄洪。
贏牧嘴角微揚,立刻下令:"王將軍,速擬奏章呈報父皇,請調李冰太守前來。"
修築水閘非他所長,必須請專家出馬。
"末將遵命!"王賁領命退出大帳。
......
日落時分,碓石口新到一批工匠民夫,都是治粟內史征調來修建煤城的。
贏牧設宴款待衆人,席間向一位白發老匠詢問道:"蕭先生,此城能否按我的構想建成?"
這位名叫蕭晉的建築名家放下酒盞,鄭重行禮:"安國君的規劃令人嘆服!"
從業數十載,蕭晉見識過六國各式建築,卻仍被贏牧提出的排水系統、雙向車道等設計所震撼。
"老朽年事已高,城內建設尚可勝任,但勘察城牆地基......"蕭晉撫着膝蓋爲難道,"若蒙允許,想喚犬子前來協助。"
"準了。
"贏牧爽快答應,隨即追問,"莫非令郎身有官職?"
"犬子蕭何,現任沛縣主吏掾,依秦律不得擅離。"
"蕭何?!"贏牧瞳孔驟然收縮——這竟是助劉邦奪天下的漢相之父!
蕭晉困惑地望着失態的貴公子:"安國君認識這小吏?"
"先生盡管寫信給蕭何,陛下那邊由我去說。
"贏牧嘴角含笑,已下定決心要將蕭何留在煤城。
他思緒飄遠,漢初三傑的另兩位身影也在腦海中浮現。
或許該尋個機會,將這幾位人才盡數招攬...
待蕭晉離去,贏牧即刻修書遣快馬送往鹹陽。
始皇嬴政收到請求後當即應允,並下詔特許贏牧可自行調遣與煤城建設相關的所有人員,各地官員必須全力配合。
沛縣縣府內,蕭何捧着父親的書信陷入沉思。
這位才華橫溢的青年精通典籍律法,卻只能在小小縣衙擔任主吏掾。
年過三十仍壯志難酬,最終他決定辭官北上:"與其在此蹉跎歲月,不如前往邊關。
若能結識安國君贏牧,或許能一展抱負。
"
半月後,風塵仆仆的蕭何抵達碓石口關隘。
此時的煤城建設已初具規模。
議事廳內,贏牧正聽取梁永匯報,忽見蕭晉領着一位相貌相似的年輕人入內。
"拜見安國君,梁將軍。
這是犬子蕭何。
"
"小人拜見安國君!梁將軍!"蕭何恭敬行禮,沒想到能如此順利地面見這位風雲人物。
贏牧起身端詳:"你就是蕭何?"
"正是在下。
"蕭何謹慎應答。
"梁將軍,備些酒菜,我要爲蕭先生接風。
"見到這位青史留名的賢才,贏牧欣喜非常。
想到後世那個由市井之徒建立的新朝,他暗自發誓絕不讓歷史重演。
“**國君!”聽聞贏牧要設宴款待自己,蕭何心中又驚又喜,慌忙俯身行禮。
“不必多禮,只要蕭先生誠心輔佐本公子,爲大秦效力即可。"
“屬下願爲安國君肝腦塗地,萬死不辭!”蕭何毫不猶豫地表露忠心。
贏牧聞言,暗自感嘆。
此人果然機敏,只言效忠自己,卻避談大秦……
“好了,你們父子先退下吧,我與梁將軍尚有要事商議。"
“諾!”
待蕭何父子離開大帳,梁永面露疑惑,低聲問道:
“安國君似乎對此人頗爲器重?末將從未聽聞蕭何之名,不知他有何過人之處?”
贏牧淡然一笑:“將軍莫急,日後自會知曉此人之才。"
……
帳外,蕭何仍覺方才之事恍若夢境。
“父親,那位真是大秦的安國君?”他略帶遲疑地望向蕭晉。
“傻孩子,豈能有假?”蕭晉眼中滿是欣慰。
他萬萬沒想到,兒子竟能得安國君如此青睞。
“我兒,安國君如此賞識你,定要竭盡所能輔佐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