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玄夜嘶啞的咆哮在亡骸回廊中回蕩,帶着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將懷中昏迷的赤瞳用盡最後力氣拋向那黑黝黝的洞口,自己則猛地轉身,燃燒着生命與靈魂的血焰沖天而起,化作一面脆弱卻堅定的壁壘,迎向那毀滅的洪流!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他能看到赤瞳那蒼白失色的臉龐在黑暗中劃過一道無力的弧線,向着那唯一的生路墜落。
他能看到那巨大的、布滿赤紅裂痕的骨尾,攜着碾碎一切的死亡氣息,轟然砸落!
他能看到四面八方,無數猙獰的骨爪、幽冷的吐息、扭曲的陰影,如同貪婪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結束了。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間浸透了他燃燒的瘋狂。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似乎都要在此刻畫上句號。
然而——
就在那毀滅性的攻擊即將觸及他身體的刹那!
他右臂上那件一直嗡鳴震顫、貪婪汲取着他燃燒力量的殘缺臂甲,仿佛終於被這極致死亡威脅和傾瀉而出的生命能量徹底激活到了某個臨界點!
嗡——!!!
一聲前所未有的、仿佛來自洪荒之初的沉重嗡鳴,猛地從臂甲深處炸響!
下一刻,臂甲表面那些深刻古老的劃痕與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耀!暗紅近黑的光芒如同實質的血液般奔涌流淌!
一股遠超玄夜想象、甚至遠超之前任何一次爆發的、古老、暴戾、仿佛沉睡了億萬載的恐怖意志,如同蘇醒的太古凶獸,猛地從臂甲深處咆哮而出!
這股意志是如此強大,如此純粹,如此……飢餓!
它根本無視了玄夜那點可憐的燃燒,而是直接將“目光”投向了外界那洶涌而來的、由無數亡骸凝聚而成的……死亡能量洪流!
在玄夜難以置信的感知中,那件臂甲仿佛活了過來!它不再是冰冷的甲胄,而變成了一張貪婪無度的、渴望吞噬一切的巨口!
一個冰冷、威嚴、充滿了無盡貪婪與暴虐的意念,直接碾壓了玄夜殘存的意識,主宰了他的右臂!
覆蓋臂甲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五指張開,對準了轟擊而來的骨尾和漫天亡骸!
“吞!”
一個不屬於玄夜的、古老而晦澀的音節,從他喉嚨深處被強行擠出!
轟!!!
一個巨大的、旋轉着的、邊緣閃爍着無數暗紅詛咒符文的黑洞旋渦,憑空出現在玄夜身前!
那巨大的蛇尾狠狠抽擊在黑洞旋渦之上!
沒有巨響,沒有碰撞!
那足以開山裂石的恐怖一擊,那凝聚了亡骸死寂能量的骨尾,在接觸到黑洞旋渦的瞬間,就如同冰雪投入熔爐,無聲無息地被吞噬、分解、吸收!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蕩起!
緊接着,是那些蜂擁而至的亡骸攻擊!
無論是實質的骨爪利齒,還是幽能的吐息陰影,在接觸到那黑洞旋渦的瞬間,都毫無例外地被強行扯入、湮滅、化爲最精純的死亡能量,被臂甲貪婪地汲取!
那黑洞旋渦仿佛擁有着無法填滿的胃口,瘋狂地吞噬着一切攻擊!它所展現出的力量層級,完全超越了這些依靠殘念和死氣驅動的亡骸!
沖鋒的亡骸大軍,攻勢驟然一滯!它們那被怨念驅動的簡單意識,似乎也無法理解這突如其來的、更高層次的吞噬力量!一種本能的、源自能量層級的恐懼,讓它們發出了混亂的嘶鳴,攻勢出現了瞬間的混亂!
而作爲這股力量載體的玄夜,感受則更加深刻和……恐怖!
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變成了一個……通道!一個連接着那件飢餓臂甲與外界亡骸能量的通道!
浩瀚磅礴、卻冰冷死寂的死亡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流,透過那黑洞旋渦,瘋狂地涌入他的右臂,灌入他的身體!
這股外來的、屬於無數亡骸的死亡能量,與他自身燃燒的血煞之氣、以及臂甲本身蘊含的暴戾力量,發生了劇烈的、幾乎要將他徹底撕裂的沖突!
“呃啊啊啊——!!!”
玄夜發出了痛苦到極致的慘嚎!他的身體表面,暗紅的血煞與灰黑的死氣瘋狂交織、沖突、侵蝕!皮膚不斷開裂又愈合,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蠕動,雙眼中的血芒與死灰之色交替閃爍!
他的意識在這三股力量的瘋狂撕扯下,如同暴風雨中的扁舟,隨時可能徹底崩碎!
更可怕的是,隨着海量死亡能量的涌入,那件臂甲仿佛嚐到了甜頭,吞噬得更加瘋狂!它甚至開始反客爲主,強行壓制、調和着涌入的能量,試圖將其轉化爲更易於吸收的養料,同時更深度地……與玄夜的身體融合!
玄夜能清晰地感覺到,臂甲那冰冷的觸感正在沿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他的血肉、經脈、甚至骨骼,都在被強行改造、同化,變得更加契合這股外來的、恐怖的力量!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伴隨着極致的痛苦和失控的恐懼,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抬起右臂,如同魔神般, silent地吞噬着亡骸大軍的攻擊,甚至……開始主動索取!
那黑洞旋渦猛地擴張,產生一股強大的吸力,主動將稍遠處的幾具亡骸強行拉扯過來,碾碎、吞噬!
亡骸大軍似乎被這更進一步的挑釁徹底激怒,更多的亡骸從牆壁上掙脫,如同灰色的潮水,再次發起了更瘋狂的沖擊!
但它們的力量,此刻反而成了滋養那件貪婪臂甲的食糧!
吞噬!吞噬!吞噬!
臂甲傳達出的意念簡單而純粹,帶着一種令人戰栗的滿足感。
玄夜的身體在這瘋狂的灌注下,如同被吹脹的氣球,力量層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攀升,但代價是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的“異化”越來越明顯,那冰冷的臂甲質感已經蔓延過了他的肩膀,向着胸膛侵蝕!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徹底被這股力量吞噬、同化,變成一件真正的人形兵器時——
噗通!
一聲極其微弱、幾乎被能量轟鳴掩蓋的落水聲,從下方那黑黝黝的洞口深處傳來。
是赤瞳!她應該已經墜入了那條生路!
這個微弱的聲響,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玄夜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也短暫地喚醒了他一絲即將沉淪的意識。
不能……再吞了……
必須……離開……
赤瞳……還在下面……
一個模糊的念頭支撐着他,試圖奪回一絲身體的控制權,終止這危險的吞噬。
似乎是感應到了宿主這微弱卻堅定的抗拒意念,那件正吞噬得酣暢淋漓的臂甲,傳達出一股極其不耐煩的、冰冷的怒意。
但它似乎也判斷出,繼續留在這裏與無窮無盡的亡骸消耗並非最優選擇。下方那條通道裏,似乎有更讓它感興趣的東西……
吞噬驟然停止。
那恐怖的黑洞旋渦瞬間消失。
玄夜右臂猛地垂下,那股幾乎要將他撐爆的混亂能量驟然失去引導,在他體內瘋狂沖突反噬!
“哇——!”
他猛地噴出一大口混雜着暗紅與灰黑色的血液,眼前一黑,再也維持不住懸浮,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向着下方那黑黝黑的洞口,直直墜落下去!
在他意識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那洞口邊緣,一只由純粹陰影構成的利爪猛地探出,似乎想要將他抓住,卻抓了個空……
然後,是無盡的下墜和冰冷刺骨的黑暗,將他徹底吞沒。
……
玄夜是被凍醒的。
刺骨的寒冷包裹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動着全身撕裂般的劇痛。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冰窟的最底層,連思維都要被凍結。
他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過了好幾秒,視線才逐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淺灘上,身下是粗糙的砂石和凝固的黑色淤泥。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溼氣、腐朽味和一種……淡淡的血腥味。
稍微動了動手指,鑽心的疼痛立刻傳來,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嘶啞的抽氣。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經脈中更是如同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和烙鐵在同時肆虐——那是強行吞噬了大量異種能量後留下的可怕反噬和沖突。
他艱難地偏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條 silent流淌的、散發出熟悉陰寒氣息的黑色河水——冥河的一條支流?他竟然又回到了冥河附近?
緊接着,他的目光凝固了。
就在他身旁不遠處,赤瞳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河灘上,半個身子還浸泡在漆黑的水中。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呼吸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但胸口似乎還有極其微弱的起伏。
她還活着!但狀態顯然比自己更糟!
玄夜心中一急,試圖掙扎起身,卻再次牽動了嚴重的傷勢,疼得幾乎暈厥過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能夠醒來,完全是因爲體內那股龐雜混亂、卻實實在在提升了數個層級的力量在強行支撐着這具破敗的身體。
而這一切的源頭……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臂上。
那件殘缺的臂甲依舊覆蓋着他的手臂,但此刻卻顯得更加……妖異。原本暗沉的色澤變得深邃了許多,表面那些古老的劃痕中,仿佛有暗紅與灰黑交織的能量在緩緩流動,如同活物的呼吸。一種冰冷、強大、卻又極度飢餓的意念,正從臂甲深處隱隱散發出來,不斷撩撥着他的神經,催促着他去尋找更多的“食物”。
回想起之前在亡骸回廊中那失控的吞噬,玄夜背後驚出一身冷汗。那件臂甲……根本就是一個活着的、擁有自我意識的詛咒!它救了自己,但也差點徹底吞噬了自己!
他強壓下臂甲傳來的嗜血躁動,咬緊牙關,用還能動彈的左臂支撐起身體,一點一點地、艱難地向着赤瞳的方向爬去。
每移動一寸,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力量的嚴重透支。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加深着寒意。
終於,他爬到了赤瞳身邊。伸出顫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頸側。
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脈搏跳動,冰涼,卻真實存在。
玄夜長長地、無聲地鬆了一口氣,脫力般癱倒在河灘上,劇烈地喘息着。
還活着……他們都還活着……
但接下來怎麼辦?赤瞳命懸一線,他自己也重傷瀕死,體內力量沖突劇烈,那件詭異的臂甲更是不知何時會再次反噬……而追兵,很可能還在上面搜尋着他們的蹤跡。
絕望的情緒如同周圍的寒氣,絲絲縷縷地滲入心底。
就在這時——
咔噠…咔噠…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熟悉的骨骼摩擦聲,從側前方的黑暗之中,由遠及近,響了起來。
玄夜的血瞳瞬間收縮到極致,全身肌肉猛地繃緊!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在冥河支流遠處的一個拐角,一點幽綠的火光率先出現。
緊接着,那個由無數碎骨拼接而成的、佝僂矮小的身影,緩緩地從黑暗中爬行而出。
是碎骨骷髏!
它竟然……還活着?或者說,以某種方式擺脫了那些“清道夫”?
碎骨骷髏停在了不遠處,幽綠的火眸 silent地“注視”着灘塗上狼狽不堪的兩人,尤其是玄夜那件明顯發生了變化、散發着危險氣息的臂甲。
它那巨大的顱骨,似乎極其輕微地……搖動了一下。
一個幹澀、摩擦般的聲音,再次直接傳入玄夜的腦海:
“嘶…看來…你…選擇了…最危險的…那條路…”
“以自身…爲容器…血飼…殘甲…”
“你…離…徹底…淪爲…它的…奴仆…又近了一步…”
“也離…最終的…毀滅…更近了…”
它的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