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結束後的幾日，將軍府表面平靜，沈清歡卻度日如年。她照常處理家務，陪伴母親，甚至偶爾去墨韻齋轉轉，一切如常，唯有緊抿的唇角和不自覺握緊的手，泄露了她內心的焦灼。
黑風峽的計劃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成敗在此一舉。她反復推敲計劃的每一個細節，確認沒有明顯漏洞，但世事難料，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她既期待李掌櫃能帶回確鑿的證據，又害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蕭景玄自那日賞花宴後，並未再有任何舉動，仿佛水榭中那短暫的對視只是她的錯覺。但沈清歡知道，那個男人絕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他感興趣的事。他就像蟄伏在暗處的獵豹，耐心等待着最佳的出擊時機。
第五日，終於到了。
從清晨起，沈清歡就有些心神不寧。她坐在窗前，手裏拿着一卷書，目光卻頻頻望向院門方向，期待着雲舒的身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日頭從東邊升到中天，又漸漸西斜。沈清歡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難道……計劃失敗了？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就在她幾乎要坐不住，準備親自去墨韻齋打探時，雲舒終於腳步匆匆地回來了。她的臉色有些發白，額角還帶着細汗，一進門便反手關緊了房門。
“小姐！”雲舒的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驚悸，“有消息了！”
沈清歡猛地站起身，心髒狂跳：“如何？”
“李掌櫃派去的人……看到了！”雲舒喘了口氣，快速回稟，“昨日傍晚，確有一夥黑衣人埋伏在黑風峽兩側的峭壁上，約有二十餘人，個個身手矯健，帶着弓弩和絆馬索，是標準的伏擊配置！”
果然！他們上鉤了！
“可看清是哪路人馬？有無留下證據？”沈清歡急問。
雲舒的臉色卻更加難看，搖了搖頭：“那些人極爲警惕，埋伏的位置也很刁鑽，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看不清具體面容。但是……但是就在他們準備動手，以爲‘三公子’的隊伍即將進入峽谷時，異變突生！”
“什麼異變？”
“不知從何處突然射出數支冷箭，精準無比，直接射殺了埋伏圈外圍的幾個放哨的黑衣人！緊接着，十幾個穿着灰色勁裝、臉覆面具的人如同鬼魅般出現，動作快得驚人，直接殺入了黑衣人的埋伏圈！”雲舒回憶起李掌櫃派人送回的消息，仍心有餘悸，“那些人下手狠辣，招式詭異，配合默契，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將那二十多個黑衣人盡數誅殺，一個活口都沒留！”
沈清歡倒吸一口涼氣，瞳孔驟縮！
灰衣人？臉覆面具？身手詭異狠辣？這……這絕非李掌櫃派去的人！李掌櫃手下絕無這等高手！
是誰？是誰插手了？
“然後呢？那些灰衣人怎麼樣了？”沈清歡的聲音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他們清理完現場，將所有屍體和痕跡都處理得幹幹淨淨，然後便迅速撤離，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雲舒低聲道，“我們的人躲在遠處，嚇得大氣不敢出，直到天完全黑透，確認安全了才敢離開。”
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沈清歡緩緩坐回椅子上，指尖冰涼。計劃成功了，她引出了埋伏者，但也引出了另一股更加神秘、更加可怕的力量！
這股力量是敵是友？他們爲何要插手？是巧合，還是……一直在暗中監視着一切？
一個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蕭景玄！
只有他，擁有這樣神出鬼沒、戰力驚人的下屬！只有他，可能洞悉了她的計劃！
他是在幫她？還是在利用她清理障礙，或者……警告她？
無數個念頭在沈清歡腦海中翻滾，讓她心亂如麻。她原本以爲自己是下棋的人，卻發現自己可能也只是一枚棋子，甚至整盤棋局，都早已在別人的注視之下。
“小姐，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雲舒擔憂地問。
沈清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事已至此，慌亂無用。至少，黑風峽的伏擊被粉碎了，短時間內，對方應該不敢再輕易對“三公子”這條線下手，父親那邊暫時少了一份威脅。
至於那些灰衣人……
“告訴李掌櫃，此事到此爲止，讓他的人近期都低調些，不要再追查灰衣人的來歷。”沈清歡沉聲道，“另外，讓他想辦法，將黑風峽曾有不明勢力伏擊‘三公子’隊伍，但伏擊者反被神秘人全殲的消息，用最隱秘的方式，透露給父親在軍中的心腹知曉。”
她不能直接告訴父親，但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提醒父親，北境的情報線確實出了問題，有人在暗中針對沈家軍，同時，也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相助（或別有目的）。以父親的精明，必然會更加警惕。
“是，小姐。”雲舒領命，匆匆而去。
沈清歡獨自坐在房中，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櫺，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蕭景玄……你究竟想做什麼？
如果你是在幫我，爲何不露面？如果你另有圖謀，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前世的記憶，似乎並不能完全套用在今生這個更加深沉難測的蕭景玄身上。
就在她心緒紛亂之際，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叩擊聲。
沈清歡渾身一僵，警惕地望過去：“誰？”
沒有回應。但她看到，窗櫺的縫隙裏，不知何時，被人塞入了一個小小的、卷成筒狀的紙卷。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那些灰衣人？還是……他？
她快步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外面空無一人。她迅速取下那個紙卷，關好窗，回到燈下。
紙卷很小，紙質粗糙，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那種。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展開。
上面只有寥寥數字，筆跡凌厲霸道，力透紙背，帶着一股熟悉的冷冽氣息：
“北境之事，勿再插手。代價，你付不起。”
沒有署名，但沈清歡一眼就認出了這筆跡！是蕭景玄！
果然是他！
他承認了！那些灰衣人是他派去的！他在警告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頭，有被看穿計劃的惱怒，有被他出手相助（或許是吧）的復雜，更有被他如此直接警告的屈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代價，你付不起……”
他是在說她，還是在說沈家？
沈清歡將紙條緊緊攥在手心，指節泛白。
她明白他的意思。北境的水太深，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連他都覺得棘手，她一個閨閣女子貿然插手，只會引火燒身，甚至可能連累整個將軍府。
可是，讓她眼睜睜看着父親和兄長可能再次踏入陷阱，她做不到！
將紙條湊到燭火上點燃，看着它化爲灰燼，沈清歡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蕭景玄，謝謝你的警告，也……謝謝你的出手。
但是，這條路，我必須走下去。
你可以選擇旁觀，也可以選擇阻止。
但我，絕不會退縮。
她走到書案前，重新鋪開一張紙。既然他警告她不要插手北境之事，那她就換個方向。
筆尖蘸墨，她寫下兩個字：“京城”。
北境的陰謀需要京城的力量配合。那麼，就從京城開始，斬斷那些伸向邊境的黑手！
比如，那個與二皇子勾結，試圖用假情報陷害父親的安平伯府！
又或者，那個對她也虎視眈眈的三皇子！
她的棋，才剛剛開始。蕭景玄，我們……來日方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