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空氣像是凝固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肩上。
偌大的作戰室裏,只有牆上掛鍾秒針走動的“咔噠”聲,一下,又一下,敲擊着所有人的神經。
第一軍司令官小冢一男中將,筆直地站着,頭顱卻深深垂下,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植物。
他不敢看桌子對面那個男人的眼睛。
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大將。
多田駿沒有說話,只是用兩根手指,夾起桌上那份薄薄的戰損報告,動作很慢,很輕。
然後,他手腕一抖。
紙張像一把沒有重量的飛刀,飄飄忽忽,正好糊在了小冢一男的臉上,又無力地滑落。
“小冢君。”
多田駿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怒火,只有冰。
“一個滿編的精銳山地大隊,帝國最鋒利的戰刀之一,被全殲在一個連名字都叫不上的黃土坡上。”
他站起身,走到小冢一男面前,俯視着他。
“帝國軍人的臉面,都被你,還有你手下那群廢物,丟得一幹二淨!”
小冢一男的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
他彎腰,用顫抖的手撿起那份報告。
紙上,“辣椒彈”、“燃燒”、“化學灼燒”、“非人道武器”這些刺眼的字眼,像一根根燒紅的針,扎進他的眼球。
“司令官閣下……”
他的喉結滾動,聲音幹澀得像砂紙在摩擦。
“敵人……敵人沒有遵守戰爭規則,他們……他們使用了卑劣的毒氣……”
“閉嘴!”
多田駿猛地咆哮,聲音如同炸雷,在作戰室裏轟然滾過。
“失敗者,沒有資格解釋!”
“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告訴我,那個‘黑手團長’,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小冢一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作戰室角落裏,一名負責情報的少佐參謀,硬着頭皮,向前一步。
他立正,敬禮,每一個動作都僵硬得像是木偶。
“報告將軍!”
多田駿的目光,像兩把手術刀,刮在他的臉上。
“關於那個支那指揮官,我們掌握的情報很有限。”
情報參謀的聲音有些發緊。
“陳陰,黃埔軍校出身,但在之前的戰鬥序列裏,毫無名氣,就像是……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他的作戰方式……”
參謀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極其詭異,完全不遵循任何已知的戰術常規。所有手段都以高效和殘忍爲第一目的。根據我們從俘虜和一些地方僞政權那裏得到的情報,我軍士兵……我軍士兵私下裏稱呼他爲……”
“‘晉西北的閻王’。”
“閻王?”
多田駿重復着這個詞,臉上的暴怒,竟一點點退了下去。
他眼中的火焰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危險的黑暗。
他緩緩走回地圖前,背對着所有人。
作戰室裏的空氣,比剛才還要壓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連心跳聲都覺得刺耳。
良久,多田駿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卻帶着一股讓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瘋狂。
“一個不講規則的人……”
他伸出手,用食指在地圖上晉西北的區域,畫了一個巨大的、粗暴的圓圈。
“那就用絕對的力量,連同他腳下的那片土地,一起從這個世界上碾碎。”
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高級將領。
“既然他把晉西北當成了自己的地盤,那我就把這片區域,從地圖上徹底抹掉!”
命令,開始逐條下達。
“給大本營發電,我請求動用方面軍所有機動力量,對晉西北地區進行一次徹底的、毀滅性的‘肅正作戰’!”
“命令航空兵,我要讓那片黃土地上,連一只老鼠都找不到藏身之地!”
……
幾乎沒有延時。
東京大本營的指示,以最高加密等級,迅速回傳。
電文的措辭,前所未有的嚴厲。
“準予方面軍作戰計劃。要求:不計代價,根絕華北匪患,重振皇軍聲威!”
這已經不是一次簡單的軍事行動。
這是一場賭上了整個華北方面軍,乃至大日本帝國顏面的戰爭。
多田駿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用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掃蕩,告訴全世界,告訴那些躲在陰溝裏的老鼠,激怒大日本帝國的下場!
“命令!”
多田駿的聲音,在電台通訊員緊張敲擊電台的“滴答”聲中,回蕩在整個司令部。
“第五師團,‘鋼軍’板垣師團,立即結束休整,向山西集結!”
“命令!第二十六師團,獨立混成第一旅團、第三旅團,協同配屬的重炮聯隊、戰車聯隊,從東西兩線,對我劃定的區域,進行壓迫式推進!”
“命令!駐蒙軍,所有騎兵聯隊,封鎖北部所有出口!”
“板垣征四郎、三浦敏事、阿部規秀、板井六郎……”
一個個在華北戰場上凶名赫赫、手上沾滿鮮血的日軍高級將領的名字,被多田駿從牙縫裏擠出來。
整個華北的日軍機器,這台精密而殘酷的戰爭巨獸,在沉寂了片刻之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開始瘋狂地運轉起來。
無數的軍隊,開始調動。
無數的大炮,被裝上列車。
無數的坦克,履帶碾過華北平原的土地,揚起漫天塵土。
一道由鋼鐵、火焰和十餘萬兵力組成的洪流,如同即將吞噬一切的海嘯,開始從四面八方,向着晉西北那片貧瘠的黃土高原,緩緩匯集。
這次掃蕩的作戰代號,被命名爲——“鐵壁合圍”。
意圖很明顯。
他們要把整個晉西北,變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棺材。
然後,把裏面所有活着的東西,全部碾成粉末。
司令部裏,小冢一男看着地圖上那一個個代表着帝國主力的紅色箭頭,身體不再顫抖。
他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嗜血的光芒。
一名作戰參謀走到他身邊,拿起一支紅色的鉛筆,在地圖上,“楊村”那個不起眼的位置上,用力地,畫下了一個巨大而醒目的叉。
他壓低了聲音,對小冢一男說,語氣裏帶着一種近乎病態的快意。
“將軍,這一次,那個‘黑手團長’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了。”